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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眼風瞥到不遠處,立刻洩氣。

桑榆前不久去國外學校面試,剛回國,一身行頭光鮮亮麗,還帶了最新款psp,搓遊戲搓得不亦樂乎。這玩意兒稀奇,一時羨煞旁人。

遊戲打到索然無味後,他又和蒲飛、楊雲昊在麥田裡鋪了張巨大而醒目的餐墊,還不顧一旁豎著的【共享美景,嚴防火災】的標語,又張羅著給餐墊旁支起了燒烤架。

“三劍客”似乎是嫌柴火不夠大,燒起了油畫畫布助燃。

囂張的火燒在麥田,也燒在谷知春心上,他攥緊拳頭,很想衝上前去把人一個一個打倒。

拳頭鬆了緊,緊了松,最終放下,徒留掌心中指甲掐出的紅印。

非晚說得對,他實在是很懦弱。

輕風將他不小心攤於書包外的紙張吹起——是還沒來得及做完的語文模考試卷。谷知春福至心靈,拿起碳素筆,在畫布角落飛速寫下他昨天溫習的古詩詞。

詩詞中有他的名字,因而他記得很牢。

簪花小楷,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谷知春後退兩步,凝視畫布的雙眼流露出某種滿意神情——哪怕上面只有綠色背景,哪怕一旁只有孤零零的題字,也不妨礙他認為這是他十六年來,最拿得出手的一副作品。

如此動作,腳踝和膝蓋的傷忽而復發,谷知春腿一軟,身體失去平衡,驟然撞到了一個溫熱胸膛中。

倒下之前,他不受控地抓住了畫架,脆弱的木架不賣他面子,搖搖晃晃了幾下後,轟然傾塌。

“……”強有力的心跳聲中,谷知春回過神,看清背後的依靠,總是眯著的眼一反常態地睜大,“非晚?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倏然緊張起來:“桑榆知道嗎?!”

桑非晚直直迎上谷知春的視線,兩個人的氣息細密糾纏。他抿了抿唇,卻沒有說話,扭頭盯著那片綠色和那行小楷。

韓昌黎的《晚春》。

【草樹知春不久歸,

百般紅紫鬥芳菲。

楊花榆莢無才思,

惟解漫天作雪飛。】

“……鬥芳菲……楊花榆莢……雪飛……”季明月重複念著,腦袋像被包了層保鮮膜。

他生前雖然是京州大學高材生,但和工科打交道多年,在陰冥也幹著寫程式碼的活兒,對文學的感悟多少鈍了一些。

“是諷刺的意思。”連海道。冥府府君沉浮宦海多年,陰陽怪氣的話聽了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對這類春秋筆法門兒清。

谷知春收攏回憶,用看知己的眼神看著連海,病態的瞳孔中染上同樣病態的笑,似悲慼,又似得意:“三個人都在裡面了。”

楊,榆,飛。

季明月恍然大悟。

作者有話說

真相很快揭曉。

“死又何所懼?”

回憶如傾山之洪,來得太快也太劇烈。

谷知春眼神再度迷離:“非晚是來給我慶生的。他也很喜歡那幅畫,還說,它是我送給自己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桑非晚從國外回來沒幾年,古詩文剛達到《靜夜思》水平,自然無從知曉谷知春藏在字句背後的幽微心思。他只是覺得綠色很好。

新生的顏色,朝氣蓬勃——天才畫家本就不應該將自己封閉在畫室裡。

小少爺動了動肩膀,調整好位置,以方便更深入、更緊密的擁抱。他溫柔覆蓋谷知春的背影,閉上眼,聲音像流水撞玉石:“綠色很適合你。”

有風過,淺碧色的小麥花擦過二人臉龐。桑非晚又道:“happy birthday”

谷知春喉嚨燒了起來,嘴唇開闔卻沒說話,探手去拂他的臉,像撫摸一雙真正的天使翅膀。

“你們在幹什麼?!”桑榆的聲音如旱天雷。

眼前一幕太有衝擊力,他反應過來:“谷知春,你他媽勾引我弟弟?”

從谷知春的畫架倒塌開始,他就注意到了角落的異動,走進一看,驚嚇更甚。

桑榆身強力壯,一把扯開畫家與天使,怒斥道:“你還是人嗎?”

聞聲而來的蒲飛和楊雲昊同樣瞪大雙眼,附和著罵了幾聲。

谷知春很小聲地說了句“不是的”。

“禽獸,王八蛋。”桑榆揪住谷知春的校服衣領,提他起來,罵了句極難聽的髒話,“你拿了我們家的錢,還要拐我們家的人?桑非晚是誰?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下這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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