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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桌的主位坐著一位戴著眼鏡、喜怒不形於色的老人,身後佇立著一隻矍鑠的白鶴——正是六區最知名的土木專家,幾十年內為建築學發展作出不朽貢獻的現任代表人席建峰。
席建峰將手中的沉香串珠撂在桌面上,朝席羨青招手:“羨青,過來坐。”
席羨青點頭:“爺爺。”
席建峰的右手邊坐著一位一頭利落短髮,神情銳利的年輕女生,席森。
主位一左一右的位置坐著兩個年輕人,意味著不能再明顯:席建峰幾年之後要是沒了,代表人的位置便只會落在這二人之一。
席建峰年輕時是出了名的風流才子,老婆換了三個,一共五個兒子,兩個女兒。
這幾個孩子在藝術領域都各有造詣,早年間都覺得自己是席建峰的接班人,明面上手足情深,背地裡鬥得那叫一個水深火熱,屬於是你弄垮我字畫店的招牌,我在你的畫展上吐口濃痰。
卻沒想到幾十年下來,科技日益發達,醫療技術突飛猛進,老爺子愣是活到了九十多歲,子女幾個也熬得兩鬢斑白,再沒心氣兒鬥下去了。
意識到自己當代表人應該沒戲,於是各家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拼後代——每家掛心別人的苦難甚至超過關心自己的孩子。你嘲諷我女兒藝術天分不夠,我指責你家兒子品行不端。
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在家宴上拎出來添油加醋地說道,為的就是讓自家孩子能被席建峰多看一眼。
幾年來,掐到了最後,挑不出毛病的就剩下了兩個候選人。
一個席羨青二伯的女兒,席森,從小眾星捧月地長大,是盡人皆知的才女。
另一人便是席羨青。
席羨青的天賦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因為他的父親席明松,也就是席建峰的四兒子,算是家中閉口不談的恥辱。
一個追逐浪漫的油畫家,年輕時便離家出走,直到後來死在了外面,席家才知道有這麼一對兒姐弟的存在,領了回來。
席羨青剛到席家時不過五六歲,面若霜雪的小孩子緊緊拽著姐姐的手,沉默地站在席家門口。
原本所有人都只以為是無需上心的雛鳥,卻沒想到是塊未經琢磨的原石,少年時期無聲蛻變,最終大放異彩。
等反應過來時,他的天賦已經讓所有人看了心驚。
這場家宴向來都是輪流策劃,想著法子討老爺子的歡心。這次輪到了席羨青的二伯席鴻明,也是席森的父親來操辦。
這頓飯的目的也沒有人看不出來:那就是趕在考核開始前,再幫席森在席老爺子面前刷一波好感。
席鴻明的精神體是隻聒噪的五彩金剛鸚鵡,在這種事兒上也向來也操辦得花裡胡哨——桌花選得季節裡最貴的牡丹菊和慧蘭,茶具也用的是萬花琺琅彩,極盡奢靡的同時,又切合節日主題。
席鴻明殷切道:“爸,最近正是蟲草的季節,您快嚐嚐這道湯。”
席羨青用湯匙撥弄了一下湯盅裡的湯。
枸杞,不喜歡:紅棗,不喜歡:醜陋的蟲草,非常不喜歡。
莫名地,腦中竟浮現出了一道家常的糯米藕。
他的手無聲一頓,最終還是喝了一口碗中的湯,因為這頓飯吃到後面,應該需要自己保留些體力來應對。
這場家宴是席鴻明的主場,那張聒噪至極的嘴也是從頭到尾沒停下來過。
聊藝術,侃文化,後來酒勁兒上來了,又聊到了美女佳人、風流韻事上面,全然不管自己的老婆孩子還坐在旁邊。
席森毫不掩飾臉上的厭惡,起身說要去外面透口氣。
幾分鐘後,席鴻明突然“哎呀”一聲,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瞧我這個嘴,一說就停不下來,光聊自己的事兒了。”
“對了,羨青呀,我今天早上刷到新聞,說是你和一個七區人……要結婚?”
他先是隱晦地停頓了一下,又佯裝驚訝地問道,“這是真的假的呀?”
“是啊,而且我聽說,對方的腿腳還有些不太利落?”
席鴻明的老婆章圓也開口附和道:“羨青,你爸媽走得早,有的事兒只有家人才會點醒你,年輕人呀,對情情愛愛這檔子事都衝動,七區的人呀,終歸和咱們不是一條路上的。”
“更何況,還是個走不了路的七區人啊。”席鴻明嘆息著強調道。
不帶喘氣地連番發起攻勢,看似關懷,但字裡行間都是在控訴席羨青衝動莽撞,三言兩語將他塑造成了為愛昏了頭的愣頭青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