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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過雨,山窪地難走,三輪車像個瘋狂的螃蟹,冒著煙呼呼呼一路顛過去,李彪的腦袋時不時在車頂咣噹地來幾下,疼得他直咧嘴,只好縮起腰作胎兒狀,緊緊把刀攥在手裡。
三輪車棚四面灌風,窗戶卻不怎麼樣,麻麻擦擦的,好像多年沒洗的樣子,李彪在顛簸中看著車外的月亮也不斷跳上跳下。
四周更暗了,李彪肚子一響,嘰裡呱啦叫起來,這才想起自己飯還沒吃。抹口袋,除了硬幣,什麼吃的都沒有,滿地摸索就找到瓶礦泉水。
他擰開水還沒等喝,路上有個土包把三輪顛得騰空起來,一口水全嗆進鼻子,他咔咔咳嗽起來,嘴裡這個罵,也不知道是罵誰。這車不大,罵聲卻奇響。
“嘿!你可死不了!”馮雪沉醉在征服高山的快感中。
李彪反覆掂量馮雪的話,不知她用意何在。
三輪拐過一個岔口,身後那村子就看不到了,上坡路很吃力,車子一頓一頓。李彪把瓶子湊在嘴邊,飛快喝了一口,然後旋上蓋子,握著刀。
山中漸寒,這車毫無保溫措施,不一會,冷意便從硬座位傳上來,李彪不禁打幾個寒顫。
咔嚓!
一下慢了,馮雪說句什麼,煞住車。
“怎麼?”李彪拉開前面小窗子。
“鏈子掉啦,可惡。”馮雪咒罵著俯下身去找。
“要幫忙麼?”
“沒事兒,馬上就妥!”
馮雪在車下鼓弄一小陣,突突發動車子,兩人又上路,李彪心下稍安,開始思考些問題,他有些後悔沒聽九叔的話,可已經走到這兒,回頭是不可能的。
咔嚓!
走了不到三百米,鏈子又掉了,她用更響亮的咒罵來招待她的愛車。
李彪想想那個“松井科考隊”就不寒而慄,沒心沒肺的馮雪不知道他的心事,繼續趕路。
天上沒有光,但不算陰天,有層穿不透的黑氣擋在頭頂,說厚不厚,說薄不薄,車走,它也走,車停,它也不動。
李彪起初沒有注意,但不論他心多粗,畢竟不是傻子,九叔說的那些話一股腦湧出來,把他衝得心神不寧,只盼一股油門衝過這裡,可是馮雪不爭氣,咔嚓,鏈子又掉了!
馮雪這次沒罵,也沒出聲,愣在座位上好半天才下來。
李彪卻感到車子四周有東西在流動,緩緩地,有時發散,有時聚斂,他不敢想,靜靜地等馮雪,等車子再次啟動。
這時,兩個人都清楚聽到一聲男人的呼喚,聲音不大,似在很遠,如同在耳邊:“馮雪……”
馮雪正專心檢查車子,一聽李彪叫他,想也沒想,下意識哎了一聲。
是自己的聲音……李彪頭髮全豎起來,只覺得車子咯吱一聲,馮雪撂下活計,慢慢站起來。一點點地背過身去,開步走。
“喂……”李彪喊了半句,眼見馮雪一步一步僵僵地離開車子,走向路邊,走向遠處的黑暗。
李彪想下車,推門,不動,使勁推,還是不動,手心全是冷汗,抹抹額頭才想起來,出發時馮雪在外面銷了車門,於是從車窗伸出胳膊,很彆扭地夠到門銷,使勁一拔,門開了。
腿此刻已不太聽使喚,下車差點卡了,等他定定神,只見馮雪已在五十米開外,還在不緊不慢地走著。
他不能喊,也不能追,正左右為難,只聽聲音又出現了:“彪總……”
是周冰冰的聲音。
李彪頭皮發麻,沒答聲,周冰冰又叫:“彪子……”前次彷彿五米左右,這次已到耳邊。
他也顧不得馮雪,跑回三輪上,緊緊拉上門,又從視窗伸出胳膊去插鐵銷,猛地,一隻手,異常冰冷的手從外面抓住他。
那力道大得出奇,幾乎一下把車門拉掉,把他胳膊拽折。李彪“操”了一聲,死命去抽胳膊,怎奈那胳膊彷彿被鐵鑄銅打,被死死拉住。
電光火石間,一道藍色寒光乍現。
竟是李彪口袋裡那顆珠子!
珠子的藍色光芒直衝出車外,那手頓失鬆開,也不知是跑掉還是在一旁伺機,李彪抽回胳膊,緊緊把珠子抱在胸口,好像被搶走又奪回的胎兒。
再看,什麼又都沒有。
李彪的心掛在嗓子眼,瑟瑟縮在三輪裡。外面再沒有叫他的聲音,朦朧間竟有些光亮透下來,似鏽,似月光,天上卻又黑濛濛一無所有。
他不敢看外面,又不得不看。
到底怎樣才能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