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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地方?什麼時間?我是誰?
白色的,藍色的,綠色的影子在晃來晃去,沒有聲音,安靜的如同天國。
李彪努力睜開眼睛,發現無論眼皮開合,看到的景物都是一樣的,淡色的影子在晃,在晃,在晃……不知道是昏迷的間歇,或者是昏迷中的幻覺。
他又飄在天空中,俯視,看到群山。
鐵青色的群山遮去大半個天空,山腳下凸起一座亂石崗,崗尖上橫陳著一整塊長條形天然石床,那就是天葬臺。
滿頭灰白色捲髮的天葬師在石床邊肅立著,周冰冰和三名穿曼奇尼西服的男人,抬著裝有李彪屍體的口袋走向他時,他摳陷的兩眼中忽然射出兩道森然的冷光。
這就是天葬師,一個掌管著西去之門鑰匙的人。
一隊身著紫紅色長袍的喇嘛,坐在離李彪遺體不遠的地方喃喃地誦經,為李彪超度亡靈。
天葬師的助手開始把成堆的篙草點燃。苫艾發散出白色的煙縷,直直地升向天空,到了半空,突然被峽谷中吹過的風弄彎了,又直直地向正西方飄去,如一隻招魂的手在高原才有的湛湛晴空下揮拂。空氣中彌散開艾篙的苦味。
白煙升起來時,鷲群出現了。先是一小片黑雲,然後變成一片密集移動的黑點,最後飛臨天葬臺上空時,天色居然暗了下來。
幾百只禿鴛的翅膀把光線都罩住了,撲翼扇動空氣的聲音就像是天上有人在翻動一冊巨大的書頁。留們盤旋著,越飛越低,直到一隻只地落下來,佇立在山坡上,向這邊眺望。
“時辰到了……周冰冰。”天葬師緩緩道。
“不,李彪不會,他不會……”周冰冰哭著彎下身。
喇嘛們轉動著經輪起身離去,他們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上蒼已經答應接納死者的亡靈。
天葬師默然從助手手中接過磨得風快的尖刀,用拇指試了試刀口,沒什麼表示,但可以感覺到他對刀很滿意。
屍袋開啟了,李彪殘缺不全的屍體顯露出來。
似乎周冰冰自己也被天葬師的手摟住了似的,哭的緊抽成一團。
天葬師的刀尖從李彪的脊背上劃開了第一刀,脊背上的肉翻裂開來。然後是第二刀,第三刀,……刀法嫻熟準確,每一處都無須再回刀。從脊背開始,接著是肢體,再接著是手腳……片刻之間,一個失去生命的身軀就不復存在了,像一部被拆散成一堆零件的機器。
李彪感覺,自己生命的消失原來是如此輕而易舉。
天葬師已經完成了刀的程式,換了一把大錘掂在手裡。他把剔出來的骨路堆放在石床中央,掄起大錘,把它們一一砸碎,然後從牛皮口袋中一把把掏出糟耙粉,撒在碎骨碎肉上,把骨肉摻和在一起,攪拌均勻。
他在做這一切時,不帶絲毫感情色彩,但絕對認真,絕對虐誠。
天葬師身後的山坡上,鷲們收攏翅翼聳起肩膀默默地肅立著,顯然是對整個儀式的程式和自己的使命瞭如指掌。
最後的時刻到了,天葬師用手指從助手手中的酒碗裡蘸了幾滴青棵酒,一下下彈向空中,嘴裡默唸了幾句什麼,然後,面向砰山發出一聲呼哨。
鷲群開始了騷動,為首的那隻禿鴛張開雙翅,扇都不扇一下,從一塊岩石上無聲地俯衝了過來,跟在它後邊的是與它個頭年齡相仿的成年鷲們,從最外圈一路小跑著過來的,是那些未成年的幼鷲。
在鷲的世界裡,等級要比人類還森嚴。
鴛們擁擠在一起啄食著一個英靈。它們並不貪婪,也不爭搶,象是完全懂得自己在幹什麼。
它們莊嚴地吞嚥著又仔細地尋覓著,個留下一星半點的骨渣和肉沫。
李彪俯視著一切,生命就這樣消失了。有人不等目睹完全過程就會忍受不了。而另一些人則會透過這一回歸自然的儀式,豁然洞穿在別的地方一輩子也了悟不透的人生奧秘。
天葬臺的一幕到了落幕的時候。
為首的那隻禿影象它第一個進入時那樣,又第一個退了出去。它從從容容地撤出鷲群,朝更低的山坡下跑了兩步,極力地張開雙翼滑翔了起來。它飛得非常慢,飛行姿態沉重而優雅,好像是揹負著難以言說的重任。
鷲們一個個騰上了空中,繞著天葬臺還在易易升起的煙柱久久盤旋,越旋越遠,直到變成一片黑雲消失在天際。
“李彪……”周冰冰放聲大哭。
天葬師收起刀,“周冰冰,也只有在這個時刻,一切的恩怨愛恨都隨著鷹群遠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