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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人不敢當著易明堂的面拿疤痕說事,除了和順幫的老大。
老大長得很有幫會老大的規格,他身寬體胖,裁衣都比人廢衣料,茶樓裡飲茶,一人能佔兩個人的座。他常常仗著胖子憨厚的外表佯裝心直口快口無遮攔,尤其當他喝過酒後,更加喜歡錶演爽朗豪邁,長長控制不住自己要伸出一隻胖乎乎的手與易先生勾肩搭背,哪怕被推開多次也不以為意,他待易先生親熱得猶如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嚷嚷著誰要是動老易,那就是動他,誰要敢不給老易面子,那就是不給他面子。
他自認為與易先生好得像親兄弟了,那還需要忌諱那道疤痕做什麼?提一提怎麼啦?不但要提,還要大庭廣眾光明正大地提,於是他當著別的弟兄,嬉皮笑臉拿指頭比劃易明堂的臉道:“我現在覺得,往你臉上刻下這道玩意的人真正是做了件好事。”
易先生陰沉沉地瞥了他一眼。
老大裝看不懂,繼續親熱地道:“怎麼,不信?要沒這條疤,就你這個長相,到哪都要被人當成姑爺仔勾二嫂一流的貨色,別說混江湖,整個西關地你去打聽打聽,哪家肯給你件正經事做啊?哈哈哈……”
他笑得驚天動地,一邊笑,一邊猛拍易先生的肩膀。
易先生沉著臉抓住他的手反轉一擰,疼得老大唉喲一聲,再輕輕甩開,若無其事道:“不知道嗎?男人肩女人腿,都別亂摸亂碰。“
”去你的吧,當自己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官人啊,還不能碰?“老大揉揉肉手腕笑罵了一句,繼續指著易先生對其他人說:“哪,說出來你們都不信,就我在十八甫的相好,原先在茶樓做女招待那個,按理說都算見過很多人,不至於咋咋呼呼,可你們猜怎麼著,她一見老易這張臉,硬生生就嚇退了三步,事後一個勁跟我說嚇死了嚇死了,冷不丁還以為進來個鬼臉閻王呢,哈哈哈哈。”
作陪的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打圓場道:“江湖上行走,多條疤算什麼,易先生這樣,正好多點男兒氣概。”
易先生偏不領情,陰陽怪氣道:“男兒氣概不敢當,能讓老大笑成這樣,我這條疤,看來就留得值。”
陪坐的人都有些尷尬,唯有龍頭老大彷彿聽不懂似的大笑起來,又拍著他的肩膀說:“說得好,男子漢大丈夫,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這條痕算什麼,當貼了膏藥揭不下來不就完了?”
他又咯咯咯笑得樂不可支。
喝也喝過了,笑也笑完了,曲終人散,幾個作陪的告辭而去,老大卻不肯走,他這會不笑了,低頭一口一口喝解酒的茶,喝得稀里嘩啦作響,老也沒喝完。
易明堂也捧著茶,慢條斯理吹著熱氣,一角完好的臉隱在氤氳熱氣中飄渺不定,乍眼看去,哪裡是什麼鬼臉閻王,分明是春閨夢迴徒惹閒愁萬端的冤家。
老大清咳一聲:“老易啊,我這裡有件事,對著其他人講不出口……”
易明堂略抬了下頭,冷淡地道:”講不出口就不要講。“
老大悻悻然道:“算了,我直說了吧,我那個相好,就剛剛說到那個,小賤人,吃我的穿我的,戴了金的又要戴銀的,住一層樓又要僱倆老媽子,天天沒事幹擺姨太太的款,不是去看大戲就是逛公園,我只當她年輕貪玩,沒想到她……”
他說到這有意停頓,引知情識趣的人接茬相問,易明堂偏不接他的話茬,老大話丟擲一半沒人接,頓時好沒意思,只好加倍表演,浮誇地用力一拍桌子罵:“她竟然勾搭上一個戲子!”
”所以?“
”所以非得好好整治整治這個臭婊子不可,不然老子這張臉就被她揭下來丟地上還故意踩上兩踩。“
“要我幹嘛?”
老大滿臉堆笑,討好地道:“也沒幹嘛,就找一天,當然,在你有空的時候,你,加上底下幾個嘴嚴的小弟,都不用你動手做什麼,那賤人不是怕你嗎,你就往旁邊那麼一站,剩下的交給幾個小的,他們自然懂得怎麼做……”
易明堂低垂著眼眸看手裡的茶,好似觀運觀氣,忽而輕輕一放,茶盅砰上八仙桌中間鑲嵌的大理石臺面,發出清脆一聲響。
響聲不大,卻宛若驚雷,成功將老大底下的話都嚥了回去。
”抓姦啊,“易明堂慢悠悠地問:“你是想死一個,還是死一雙?”
老大一愣:“不用吧,也不到喊打喊殺的地步,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又不是我老婆,我雖說養著她,可也只是露水姻緣,有時候忙起來兩個月都不去一回,她耐不住寂寞賤是賤了點,可也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