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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寅時(一)
“鬼宅”的事塵埃落定了,孫明玉也起了個破除迷信的稿子,同學們一起潤色後,給《城中報》報社寄了去。
不過兩日,報社那邊就來了電話,說稿子錄用了。另外還提了一嘴,期待下篇稿子。
孫明玉拿著刊登了稿子的報紙給同學們傳遞,人心振奮。
“還好孫大膽堅持下去了,沒被鬼嚇跑。”
“還好意思說……”
“不好意思說……”
孫明玉看著撓頭尷尬的眾人,笑聲朗朗:“可是上次你們衝進山裡跟混混幹架的樣子就很好意思說了。”
同學們笑笑,可還是覺得難為情,窘迫的氣氛倒是減緩了很多。有人說:“我是真沒想到孫大膽敢自己跑到山上去調查,我都以為你也打退堂鼓了。”
“下回我們一起去,絕不退縮!”
“要向孫大膽學習!”
“以孫大膽為榜樣!”
孫明玉擺手:“別捧我了,報社不是說期待下篇稿子嗎,有什麼想法沒?”
同學說:“我託人聯絡自梳女,她們說什麼都不肯接受採訪,這個沒戲了。”
“自梳女不行,漁家女行不行?疍家人。他們常年生活在水上,備受陸地人鄙視欺負。如果能提高他們的社會地位,那也是助推了人人平等的理念對吧?”
“可在船上的……不單是疍家人,我們還是學生,去那裡不合適。”
孫明玉和幾個女同學湊著腦袋問:“船上還有什麼?”
幾個男同學面紅耳赤,“就那,就那個……”
“那個什麼?”
突然有個年紀大幾歲的女同學恍然大悟,揮手:“散會散會。”
不等人同意,男同學們就趕緊跑了,看得孫明玉不明所以,追問:“到底是什麼?”
那女同學低聲:“風塵女啊。”
“啊?”孫明玉和幾個女同學大為震驚,“在船上?怎麼在船上?不是……”
幾人羞紅了臉,沒有再說下去。
這事也就此打住了。
等孫明玉從學校出來才回神,“不對啊,下篇稿子的立意還沒定呢!”
可學校已經放假了,只能等幾天再來。
孫家的車已經等在外面,她上了車還在想新稿子的事。
司機是家裡的老傭人了,也沒留意她在想什麼,離開學校就說:“今天大小姐還是早點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了。”
孫明玉回神,“我娘又犯病了?”
“是啊,昨晚家裡來了遠親,老爺就讓幾個姨太太帶著孩子回來吃飯……”
孫明玉立刻明白了緣由,默了默說:“她們都帶著兩三個孩子,就我娘身邊孤零零的是吧?又受刺激了……王叔,下次那些姨太太再回大宅,你就算是半夜爬牆都要進學校找我,知道嗎?”
王叔說:“是、是,把大小姐拉回去給太太撐場子。”他又說,“你不回去是你娘難過,你回去是你難過啊。”
“那有什麼辦法,她是我娘。”孫明玉背靠位子看向窗外,有些煩躁。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靡靡之音,聲音之柔媚,她閉上眼睛都能想象得出女人唱歌時的嫵媚了。
隨便一聽,卻聽見熟悉的歌詞,可旋律已經被完全糟蹋。
“停車。”
孫明玉開啟車門走了下去,抬頭看向聲音傳出的地方——百花歌廳。
太陽沉落,歌廳大門已是霓虹燈亮,明亮的光直照她的面龐,映出一股憤怒之色。
王叔跟了過來,“怎麼了大小姐?”
“這些歌女太不像話了!”孫明玉又急又氣,“他們怎麼把這首歌改成這種鬼樣子!用這麼輕佻的聲音唱出來!”
王叔側耳聽了聽,“這調子蠻活潑的,就是唱得蛇裡蛇氣的。”
“這首歌叫《何日醒》,1904年的時候沈心工沈老師選了一些歐美日本的歌曲曲調,編輯了一本《學校唱歌集》,裡面的《賽船》、《鐵匠》、《竹馬》這些歌都是詞淺意不淺的,朗朗上口,宣揚了愛國精神。可現在……”
孫明玉一口氣憋在了胸口,憤慨說:“都編成什麼了!”
王叔再聽,那歌詞果真不得了。
“一朝病國人都病,妖煙鴉片進,嗚呼我族盡……飲我鴆毒迫以病,還將賠款爭……”
他雖然沒什麼文化,不認幾個字,可是他有耳朵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