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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玉咋舌道,“周老七就是被他那堂哥給勾出國的,他從小就是他三哥的跟屁蟲。要不是他三哥先去了德國,周老七膽子那麼小怎麼可能鐵了心要考公費生呢?”
二人耳語間,忽然聽到不遠處有個小孩驚喜地叫嚷了一聲,“下雪了!”
小孩子不會掩飾,只顧著驚喜下雪,卻忘了身處葬禮,當即被人打了一巴掌,哇地哭了起來,被趕緊跑來的奶媽給帶了下去。
杳月和紅玉捂嘴偷笑。東三省的雪從來沒有什麼纏綿的意味,既然要下便痛痛快快的,轉瞬地面已被簌簌白雪蓋了厚厚一層,北風裹挾著雪粒子攪打到臉上,讓人睜不開眼。庭院內的賓客紛紛擠到廊下等待。
為首的周大老爺一臉陰沉,眉間有掩飾不住的焦急神色。眼瞧著抬棺的時辰就要到了,吉時不能耽誤,不禁又拿出帕子擦汗,咬咬牙,艱難開口道,“抬————”
話音一出,卻見一個小廝頂著漲紅的臉跑進來,“回來了,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真逗,杳月心想,跟唱戲似的,非得最後一刻才出來。
紅玉比她高半個頭,看的也比她遠,只聽她“咦”了一聲,”怎麼只見著一個?“
風雪勢頭漸大,她們離門口又遠,影影綽綽間只看到白茫茫中有個伶仃人影,慢慢走了過來。
等他走進了月亮門,杳月和紅玉這下都看清了,十分默契地齊齊“呀“了一聲。顯然驚訝的不止她們,賓客間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只見眾目睽睽之下,一清瘦少年緩步走進內院,院內賓客自發讓出一條道來,原本熙攘擁擠的內院竟以他為圓心空出一塊。
杜杳月這才看清,那少年上身未作寸縷,脊背上揹著的赭紅荊條愈發襯得他肌膚蒼白。她尚未出閣,哪裡見過男子身體,不覺有些臉紅,偷偷用餘光打量了一眼旁邊的紅玉,只見她也是臉頰緋紅,目不轉睛。當下心中安定,遂坦然看了起來。
紅玉戳戳杜杳月,跟她咬耳朵,“這個就是周家老三,周蘊文。奇怪,周老七呢,他爹的喪事還敢遲到?”
杳月左耳進右耳出,全身心地盯著不遠處:皚皚白雪間,周蘊文分明關節各處已被凍得通紅,然而神色無異,只端著一瓷罐,迎著眾人探究的目光,腳步沉重卻堅定。
等到了臺階前,他屈膝跪下,轉而膝行階上。
廳內守著棺木的週四奶奶見狀,當即乾嚎了一聲,顫著手指著那少年手中的瓷瓶,氣若游絲地問道,“這……這是……?”
周蘊文將瓷罐端正放下,又衝著週四奶奶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響頭,“列祖列宗在上,子弟蘊文不孝,照顧不周害七弟染病喪身異鄉,今日攜弟還鄉,萬望七弟……”
周蘊文哽咽,強忍著淚水道,“入、土、為、安。”
“混賬!”
話音未落,只見周大老爺抬起就是一腳正揣在他的前胸上。大老爺怒火攻心,周蘊文未曾設防,當即被他一腳踹出靈堂,滾下臺階,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女眷中,周大奶奶護子心切,上前要護反被眾人攔住;週三奶奶初聞噩耗,眼皮一翻就昏了過去。當即院內眾人,扶的扶,勸的勸。待一碗參湯下去,週三奶奶一口氣又上來了,轉醒之後又是拉著眾女眷哭作一團,哀嚎震天。
場面一度十分慌亂。
周家這遭雖不算醜事,卻也難看。杳月跟著其他姑娘們一同避到偏房去吃茶。她走在隊伍後頭,眼前揮之不去的卻是臺階之下,潔白雪被之上那口噴射狀的猩紅。
就這樣一直等到半下午的時候,東北天黑的早,儘管西洋鍾剛指向四點,但四周昏沉晦暗,隱隱有了夜晚的感覺。
開席前,杳月卻忽然被母親叫走,等跟著丫鬟進了房間,卻見只有母親和周大奶奶笑盈盈地坐在屋內。
周大奶奶長了張漂亮的圓盤臉,很是端莊大氣,因保養得宜並不怎麼顯年紀。
她雖是第一次見杳月,可十分親暱地將她拉入懷中,將她從頭到腳地誇了一通,“杜太太,我真羨慕你有個這麼漂亮的女兒,可惜我沒你有福氣,生的都是討命鬼!你說出了這檔子事,小七在國外染上瘧疾,說句不好聽的,我家老三能做什麼?可偏偏小七是他帶出去的,如今老爺正在氣頭上,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杜母心領神會,“周老爺也是沒法交代,他不打老三打狠點,你們族中眾人也是不肯的。自己的兒子交到別人手裡責罰,還不如讓自己老子打呢。這世上還能真有不疼兒子的老子嗎?”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