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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益生望著眼前的彈殼,遲遲說不出話來。
“三哥,每顆彈殼上的編碼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你比我清楚吧?”
杳月說話點到為止,意在告訴楊益生自己沒有誆他。
“喜子的屍身我已託人送回法嶺,畢竟他也是爹生娘養,忽然死在外面......總要送回老家入土為安的。”杳月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想那日早上喜子活蹦亂跳地給她牽馬來,結果不到晚上人就沒了。
那天要趕路,喜子連午飯都沒吃,兩人說好晚上到奉天吃涮羊肉的。
她望著楊益生,沉痛溢於言表,“三哥,別說現在了,就是清廷沒倒臺的時候下人也不能隨便打殺的。喜子,他也是條人命啊。”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楊益生剛一找回自己的聲音,就發現問了蠢問題。都這時候了,問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杳月道,“這世上大部分事總是用錢就能辦到的。”
楊益生擠出一絲笑來,啞聲道,“好厲害的小姑娘。”
倒是他一開始只當她自小養在深宅大院裡小瞧了她。
*
奉天陸軍監獄。
當飄著油花的炒菜終於出現在眼前時,周蘊文明白,他死到臨頭了。
飯菜旁還有支小瓷碗,裡面撐著白酒。周蘊文並不喝酒,此刻見了沉默片刻先拿過瓷碗,將白酒一飲而盡。
與此同時,當刺目的日光終於撒到夾金巷的正中間時,有人敲響了樓頂小屋的門。杳月從一身警察裝扮的人手裡接過認屍單,心差點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自清廷在位時,死刑中便有了槍決的選項,只不過這股“西風”東漸式微,一般死刑犯最終仍是在絞刑架上結束生命。
周蘊文身份特殊、案子特殊,警察署拿不定主意只得請示上面,請示一層層上去,又一層層傳下來,最後傳來大帥口諭,“都可。”末了又加了一句,“可槍擊咽喉。”
這是同意給他留全屍的意思。正常槍決手段,是拿槍頂著犯人的後腦勺,如此才能保證犯人整個腦袋被開啟花。
警察署的將這訊息報給楊益生,楊益生一琢磨,又讓他們打了個請示上去,詢問大帥是否觀刑。他們好提前準備。
楊益生本以為大帥一定要親眼看著周蘊文死才好,然而大帥的回覆出人意料——他聲稱事務繁忙就不去了。
底下人私下說是大帥年紀大了,心腸軟了;也有人說是礙於跟周大老爺的交情,大帥背後的意思是各論各的,以後跟周家還是從前一樣好。
反正各種說法此起彼伏,只是誰都沒法保證自己說的一定是對的。但無論如此,這樣到底方便了楊益生。
在周蘊文奇怪自己的伙食水平忽然提高的時候,警察署已經都被打過招呼。而執行周蘊文死刑的槍手也無聲無息地替換成了楊益生麾下的一個副官,壓低帽簷提著一隻快要散架的俄國沙皇時期的納甘手槍同周蘊文一起步入刑場。
杳月也早早在刑場高聳的牆外等候。她不住地原地盤旋,走來走去間似乎有無數個念頭衝進腦海卻無法仔細分辨。
忽然,牆內傳來一聲槍響,驚起牆頭一片麻雀,黑漆漆的像是一小片烏雲般飄走。緊接著又是兩槍,每響一下,杳月都跟著身子一顫。
牆內。周蘊文倒在一通血泊中。楊益生率先走了進來,第一眼先看他的傷口。一個曖昧不明的位置。血流量巨大但內行一看就只安全。
他點了一根菸,血腥味還是很難聞的。他伸腳就踢開周蘊文的雙腿,然而襠部乾燥。膽量還真不錯,要知道死刑犯在臨行前大小便失禁的不在少數。可楊益生看著倒有些失望:本來還想讓他在杳月面前好好丟丟臉呢......
“外頭有家屬嗎?”楊益生明知杳月就在外頭,但還是要例行公事問一句。
“外頭有個年輕婦人一直等著呢。”
“行,先把屍體裝麻袋裡放到停屍房,”楊益生生怕有什麼閒雜人等忽然闖入,盯著下屬將周蘊文兜頭塞進麻袋裡這才只會人把杳月引進來。
儘管已提前有了楊益生打包票,可杳月的心裡仍舊七上八下,一張小臉被嚇得毫無血色。
還是看到楊益生衝她微不可聞的一笑,她才稍微踏實一些。她乖乖跟著警衛去停屍房認屍。警衛遞給她一張紙就出去了,另留話讓她簽好字一併帶出來。
誰都嫌停屍房晦氣。
停屍房內只剩下她和周蘊文。
杳月抓起桌上的筆,歪歪扭扭地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