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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寂靜無聲。
黎寶因曾跟良霄打聽過,公館雖然常年有人操控事務,但一年之中,只有裕先生暫住這三個月,才會宴請賓客,上至政要官員,下到商賈名流,絡繹不絕。
可裕先生本人並不愛熱鬧,也鮮少見客。
因此,除了本家貴客會在西廳招待,其餘訪客,都由位姓姚的先生在東廳代為宴請,實在推脫不過的,頂多留個帖子,白紙黑字,告知事宜。
正因如此,黎寶因從一開始就知道,西廳沒有自己要找的那位聶老闆。
她握了握手裡沉甸甸的腕錶,想到庭院裡那位先生溫和有禮的模樣,忍不住給自己找藉口,也許西廳裡的人和事並不要緊呢?要不然,他也不會讓自己去隨意糊弄。
可是,她的事情不同。
姆媽危在旦夕,急需她拿著東西回去變現救治。
她費勁心思才打聽道聶老闆會來裕公館做客,如果不能趕在他離開之前,借裕先生的勢,討回阿爸的遺物,那她所有的籌劃都泡湯。
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輕重緩急,那位先生那樣體貼,肯定可以諒解她的難處。
黎寶因思忖著,小心翼翼把腕錶放入夾衫口袋,隨即腳下一轉。
西廳和東廳之間相距甚遠,中間又隔了一座遊廊花園,黎寶因揣摩著方位,快步避開傭人保安,正要再拐下一個石階,腳尖突然撞上一塊黑色硬物。
她往後退看,竟然是隻體型臃腫的流浪貓,看上去已經被凍僵許久。她抬腿要走,就聽到不遠處花叢裡傳來微不可聞的嗚咽聲。
黎寶因放緩腳步靠近,伸手撥開花叢,一窩七八隻小奶貓當即進入視線,它們擠在一起,看上去又軟又小,有的連眼睛都睜不開,十分可愛。
上滬城的冬日雖然算不上冷,但落雪後的幾日照樣難熬,它們躲在這裡,就算勉強熬過飢餓,也避不開風霜。長此以往,死亡只是時間問題。
黎寶因掃過剛剛地面的母貓屍體,惻隱之心一閃而過,又覺得過於矯情,她自己都要活不下去,哪有閒心去管這些。
她正要起身,拇指上忽地傳來粗糙而溫熱的觸感,有隻黑色小貓不知何時醒了,眼睛雖然閉著,卻悄悄舔舐了下她的指腹,這會又開始用軟滑的腦袋拱著她的手心玩。
黎寶因心頭一軟。
她摸遍了衣兜,把兩塊用手帕包起來的點心揉碎了灑在貓窩裡,想了想,又幹脆把身上的大衣也脫了下來,圍著小奶貓們堆成一堵高牆。
看著勉強擋開一點風雪的厚重衣料,黎寶因不自覺露出一點笑意。
她突然意識到,其實自己同這些無家可歸的小奶貓沒什麼區別,自己用來禦寒的衣物和它們用來果腹的點心一樣,都是來自高高在上的施捨。
可施捨,到底源自善意。
她總歸是辜負了那位先生的善意。但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優先忠於自己。
大不了,就像她當時說的:往後加倍奉還。
想到這裡,黎寶因把花叢原樣攏上,又用雜草擋住周邊的縫隙,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前往東廳。
“聶老闆,我還是覺得太唐突!裕先生最重規矩,咱們擅自跑去西廳,實在是下下策!肯定要吃閉門羹的。”
“老宋,你腦袋要靈光些!你不曉得,西廳那幫人拖家帶口,全都是為了裕先生過繼的事來的。有他們在,今夜哪還有咱們的機會,再不主動點,怕是又要等一年。”
“啊?過繼?你從哪得來的訊息,真的假——”
說話間,兩人拐過長廊,正好遇到了早就在原地等待的黎寶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