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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有時最需要的是運氣。
天時地利人和,少了一樣都不成事,不成活。
這裡幾百號傷員,重傷的靠運氣,輕傷的靠自己,扛得住的能撿回一條命掙扎做人,扛不住的不情不願地嚥了氣。
雙目圓瞪,虛空向天,似乎還憋著滿肚怨氣要問老天爺,為什麼非要他今日死。
沈鳳舒才來了一天,她就親眼看見好幾個傷重者被買蓋著白布抬了出去。
生時慘叫,死時無聲,萎如草芥,無人在意。
明明正值晚夏初秋,陽光明媚溫暖,心底卻泛起絲絲苦寒的涼意。
在哀嚎慘叫血汙中,熬了一天,沈鳳舒幾乎滴水未進,見多了血腥汙物,斷胳膊斷腿的,哪還有什麼胃口。
周漢寧跟隨兩位舅舅在馬場坐鎮演練,到了晚上,他回到大帳,遲遲不見沈鳳舒的蹤影,派人去看了看,只說沈姑娘還在傷兵營,全身髒兮兮的,忙得很。
周漢寧料到她會很拼,好像不努力做點什麼事就活不安穩似的。
他默默地等,抽空給母妃寫了一封保平安的信,交給信鴿秘密送往京城。
臨近子時,還不見人影,周漢寧不等了。
他親自過去傷兵營,離著老遠就見沈鳳舒蹲坐在高高的篝火旁,身邊擺著一個個小爐子,上面熬煮著大大小小的藥壺湯罐。
草藥濃郁,入鼻苦澀,旁人都有意躲得老遠。
沈鳳舒聞慣了,踏踏實實置身於蒸汽水霧之中,低眉垂目,蒲扇輕揮,霧氣繚繞,依依不捨地在她身邊繞了幾道彎,舊的消散又添新的,迴圈往復,不知疲倦。
一碗碗湯藥端進去,一坨坨藥渣子倒出來,堆積如小山。
她那身乾淨的衣服上,也佈滿了大大小小的血點子。
周漢寧緩步上前,沈鳳舒隔著霧氣看他,輕聲道:“王爺怎麼來了?”
他語氣淡淡,略帶命令:“我讓你做事,沒讓你不吃不睡。”
沈鳳舒眉眼間藏不住疲憊與無奈:“傷員這麼多,如何休息?”
周漢寧執意要她回去,壓低語氣:“要麼乖乖跟我走,要麼我抱你回去,你自己選。”
沈鳳舒蹙眉,忙進去交代幾句。
周漢寧走路走得很慢,沈鳳舒恍然發覺,這是自己第一次和他並肩同行,他的腿腳不太利落,尤其是膝關節繃得太直,走路的姿勢很奇怪。
回到帳內,周漢寧吩咐人準備浴桶和熱水。
沈鳳舒脫下髒兮兮的外衣,見他站在身後沒動,又拿起髒衣服搭在肩膀上。
周漢寧卻是一把拽下她肩上的髒衣服,扔在地上,淡淡道:“全都換新的吧。”
“嗯……”
沈鳳舒環顧四周,發現連一扇遮擋的屏風都沒有。
帳內寬敞又空曠,除了一張大床和書桌椅子幾隻大樟木箱子之外,便什麼都沒有了。
周漢寧順著她目光看了看:“瞧什麼呢?”
沈鳳舒直截了當:“啊,沒什麼,一會兒我要沐浴更衣,請王爺出去片刻。”
周漢寧語調散漫:“你我之間無需避諱,我哪裡也不去,你洗你的,我不看就是了。”
這話說的……
沈鳳舒疑惑抬頭,對上週漢寧那雙晦暗不明的眸子,欲言又止。
“怎麼,你怕本王把持不住在這荒野之地汙了你?”
“我不怕。”
沈鳳舒回答乾脆,眉眼無波。
須臾,熱水灌入浴桶,足有一半還多。
隨從們來去匆匆,目不斜視。
沈鳳舒伸手探了探水溫,有點燙。
周漢寧見她寬衣解帶,轉身去到書桌,慢慢坐下,隨意取了本兵法來看。
沈鳳舒將身體半掩在浴桶後,悄悄脫去衣物,眼角餘光瞥向周漢寧,見他真的沒看過來,這才踩著小凳,泡入浴桶。
水太燙,燙得全身微微刺痛。
忍了許久,才漸漸適應這過於炙熱的溫度。
身體裡積攢已久的疲憊,慢慢釋放,溶於水中,沈鳳舒沉入水中,下巴輕點水面,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悠悠往下沉,直到整個人沒入水中,發出兩聲咕嚕咕嚕的氣泡音。
溫暖的水下,寂靜無聲,阻隔了一切紛紛擾擾。
沈鳳舒屏息片刻,才露頭呼吸,卻見周漢寧站在旁邊,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一下子望住她的眼睛:“你在做什麼?”
沈鳳舒攏攏溼漉漉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