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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眨了眨眼，閉上，過了三秒再睜開。
李江橫的臉徹底垮下來。
“李閒庭，你告訴爸爸，火車站那頭是不是不見了？”
李閒庭不知道他指的哪頭，“你說的靠學校的那頭嗎？”
李江橫沉默了。
放下李閒庭，他像個傻子一樣抬起自己的手臂：他能感受到細微氣流的移動拂過面板上的汗毛，也能感受到那顆45億歲的黃矮星拋過來的電磁輻射。
他又彎下腰，認真注視著女兒的臉。李閒庭面色紅潤，稚嫩的面板看不到毛孔，只在可見光下剪影出一層金色的短小絨毛。她的眼珠如水般明澈透亮。精緻的深褐色虹膜中央，黑色的瞳孔隨著光線變化微幅縮放著。他抬起手指，在女兒前方上下左右移動。李閒庭的眼珠跟著移動了兩下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指，瞪眼叫道：“你幹嘛？你把我當貓啊？”
做夢不可能有精細到這種程度的五感體驗。一切還是科學的，他想。可眼前這些不科學的東西是怎麼回事？
李江橫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按下楊天舒的號碼。按了兩回，聽筒傳來的都是“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您稍後再撥。”
“李閒庭，用你的手錶給媽媽打電話。”
再度聽到相同的提示音後，李江橫望著只剩一半的“小蘑菇傘”，握緊小傢伙的手，“我們進去看看。”
火車站和學校一樣，人群瘋狂地向外湧。
李江橫緊緊抱著李閒庭，貼著牆一點點往裡走。短短二三十米的距離，兩人走了二十分鐘。經過安檢時沒有耽誤一點時間，因為一個工作人員都不在。原因就擺在他們眼前：火車站完全變成了一個開放式建築。取代車站北部的紅色教學樓矗立在那。三樓的教室差不多和正對二樓候車廳南面一樣高。候車廳地面完好，一時半會兒不會倒塌的樣子。電梯也還在正常執行，但工作人員顯然不可能正常工作了。
父女兩人一起跑過候車大廳，衝過檢票口，穿過進站通道，爬下扶手電梯，方抵達站臺。
站內的軌道上停著兩趟綠皮列車。
一趟車車體自火車站與學校的交界處被齊齊“截”掉，不多一寸，也不少一寸。衝進學校的那趟應該是剛剛進站，在向前滑行的過程中被“截”掉了。後部分車廂因為慣性，衝進了同時出現的校園中。
楊天舒坐的就是這趟車。
李江橫不知道妻子在哪個車廂，乾脆跑上去尋。車廂過道上有打翻的飲料或礦泉水瓶，凌亂的餐巾紙、五顏六色的零食袋，甚至尚有殘餘的泡麵紙碗。空氣中飄著紅燒牛面味的香味，褐色湯汁在地面隨意蔓延。行李架上行李箱還有不少，乘客幾乎全跑光了。只有幾個像他這樣的，一邊快步穿過一節節車廂，一邊大聲呼喊著人名。
“楊天舒——楊天舒——”
“媽媽——媽媽——”
“楊天舒——楊天舒——”
“媽媽——媽媽——”
父女倆幾乎找遍了所有的車廂，最後只剩撞進教室的那半節。
但他們沒法過去——從腳下這節車廂開始到最後那半截車廂，車體向左扭轉至少30度。座椅也不同程度變形，越靠近“截口”越明顯。車內燈都滅了。李江橫只能隱隱看到上面有掉落的行李箱，前端還被塞滿了不知道什麼東西。
他心口陡然一縮，呼吸從急促變得沉重。
“你站在這別動。”李江橫下了車，把李閒庭放在站臺的條椅上，“爸爸過去看看就回來。”
李閒庭緊緊拉著他，不讓他走。
“我怕。爸爸你跟我在一起！”
“聽話。我就去看一眼就回來。很快的！喏，火車站的工作人員也在這裡，別怕！”
“媽媽說我不能一個人待著，會遇到危險的。”李閒庭反把他胳膊抓得更緊了。
見女兒油鹽不進，李江橫忍不住了發火了，“李閒庭！你懂點事！！爸爸就是去看看媽媽在不在那邊。如果不在，我馬上就回來。如果在那邊……我也很快就會回來。”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那邊有危險，小孩子不能過去。”
他把女兒的手強行拉開。李閒庭塌著肩膀，癟著嘴巴，淚水飛速在紅紅的眼眶裡彙集。李江橫咬了咬牙，狠心轉身走了。
遠遠能看到，火車軌道比一樓教室地面明顯高出一截。被“切去”一小半的教室和此刻的火車站一樣，完全處於半開放狀態，給了車廂長驅直入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