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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無垠的黑暗中。
李江橫只覺得當頭一盆冷水潑下。
他熄火下車,在馬路邊緣蹲下,手在黃褐色的水裡探了探。水和泥的觸感很真實。他又揪了一株被淹了一半的秧苗看了看。秧苗也不是假的。李江橫把這株秧苗揉成一團,扔進水田裡,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股極強烈的想笑又想哭的感覺從胸腹部湧起——
“啊——啊——啊————”
“啊————啊————啊————”
發出嚎叫的不是李江橫。
他思緒被驟然打斷,循聲望去:十多米外與水田交界的一棟三十多層的一棟寫字樓。樓下許多人正在圍觀。同黃鶴火車站旁的萬金大樓一樣,它也被垂直“截”去一部分。
他乾脆爬上旁邊的花壇,這才勉強看清寫字樓的截面正是逃生樓梯的位置。這一“刀”下來,右側樓梯還算完整,左側樓梯卻僅剩十個厘米的寬度。這十個厘米還是樓梯扶手的位置。扶手之外空無一物,探頭出來便能毫無障礙地俯瞰下方的水田。
殘留的樓體應該沒有其他更好的逃生通道,只能在這條殘缺的逃生通道上做文章。此刻每層樓梯欄杆上都掛了安全繩,還有橙紅色的身影或在叮囑受困人員,或在幫被困人員穿安全帶。
受困人員穿好安全帶後,便要抓著左側臺階上的欄杆,踩著只有10cm的臺階邊緣,一節一節地挪下去,最後換到右側那部分完整的樓梯上。如此往復,層層下移,最終落到地面。救援行動目測是自下往上進行。現在大約到第七層了,這一層的消防人員最多的。
適才發出叫聲的是一箇中年男性。
李江橫推測,他是在第七層通往第六層的殘缺臺階上踏空了。此時中年男人雙手緊緊抓著欄杆,左腿拼命想搭上臺階,試圖重新站上去來。他努力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越是不成功,他的動作就越慌亂,最後竟是在空中一陣亂蹬。
消防員一邊向他靠近一邊向他喊話。中年男人好似完全沒聽見,不僅沒調整好自己,反而雙手一鬆,整個人向下墜去。
這下不只是他自己叫,樓下圍觀的人也嚇得大叫起來。
安全繩猛然繃直。中年男人慌亂地掙扎,帶動繩子反在空中晃盪起來,一時間好像在進行一場極限版的盪鞦韆。
叫了一陣後,中年男人也發現自己沒有下墜的風險,這才冷靜下來,在半空中乖乖等著。幾分鐘後,三名消防員將他一點一點拉上來,重新放回原來的位置。
人群見狀,爆發出一陣掌聲。
李江橫驚覺自己屏息了好一會兒。一口氣撥出,他崩潰的情緒消失了:暫時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已,又不是真的無路可走。再難還能比被困在樓裡的人更難?再慘有比遭遇飛來橫禍的乘客和學生慘?
看了一眼後座上的女兒,李江橫注意力回到道路盡頭:車開進水田,大機率會陷入泥潭。倒不如退出去,向前繞行一段,看看能不能繞到水田旁邊的馬路或者比較乾的土地上。
可惜繞了五個路口,呈現在李江橫面前的要麼是水田,要麼是雜草叢生、高低不平的土丘。他只好又把車開回寫字樓旁。
盯著水田思考了五分鐘,李江橫脫掉鞋子和襪子,把褲腿挽到了膝蓋。他把女兒從後座抱出來背在背上,一腳踏入水田。期間李閒庭只掀開眼皮,確認了一眼是爸爸,又閉眼睡去。
三月的水相對人的體溫依舊偏涼。水裡的泥巴也十分滑膩。李江橫步子不敢邁太大,也不敢走太快。這個位置距離他們的家僅有四五百米,是目前回家的最快途徑。他覺得自己賭一把,是有可能在轉點前帶著女兒回到家的。
好容易走出上百米,李江橫發覺自己疏漏了件重要的事。
水田裡是沒有路燈的。寫字樓附近光線尚好,他沒提前想到這個問題。等到遠離了建築,加上背光而行,視野就越來越難分辨了。距離目的地還有三四百米,繼續下去他恐怕很難不偏離路線。
李江橫看了眼渾濁昏暗的水面,慢慢彎下腰,將女兒大半體重轉移到背上。他騰出一隻手,從外套口袋裡拿出手機,開啟手電筒,插在褲子口袋裡。光照方向有點偏,但總比之前要好得多了。
為讓這段路不那麼難熬,李江橫一遍走一邊數著步數:1、2、3……321、322、323……521、522、523……1021、1022、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