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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
……隨後,天翻地覆。太陽從雲後露了面;光芒刺穿了冬林,小小的光斑成百上千。天地化作一幅拼圖、一座迷宮。就像那種迷信的說法,說什麼不許踩到石板之間的縫隙——或是像那叫作“唐卡斯特方陣”的奇術,要在一塊棋盤似的平板上施展:突然間,一切都有了含義。史蒂芬一步都不敢邁。真邁了的話——比如萬一踩到了這片暗影、踩上了那塊光斑,也許就山河改轉,滄海桑田。
“等等!”他的思緒已經狂亂,“我還沒準備好!我還沒來得及想想。我不知道該怎樣做!”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他抬頭往上看。
枯枝映遠天,根根如墨跡,他雖不願,卻也能讀。他發現,那是樹木在向他提問。
“是的。”他答道。
它們的閱歷與智慧便都為他所有。
樹木後方,是一座白雪皚皚的高脊,如同一道白線劃過天際。山脊的陰影映在雪地上一片青藍,體現了一切堅硬與嚴寒。山脊擁立史蒂芬為它朝思暮想的君王。只等史蒂芬一聲令下,它便會傾塌,將敵人壓垮。它向史蒂芬提問。
“是的。”他答道。
它的桀驁與力量便都由他支配。
馱馬橋下的黑水河也淙淙地向他提問。
“是的。”他答。
大地問他……
“是的。”他答。
白嘴鴉、喜鵲、紅翼鶇和蒼頭雀紛紛問他……
“是的。”他答。
石頭問他……
“是的。”史蒂芬答,“是的。是的。是的。”
這一刻,整個英格蘭都握在他黑色的掌心裡,所有英格蘭人的命運都任他擺佈。受過的凌辱,這一刻可以報復;自己可憐的母親受過的傷害,這一刻可以千倍奉還。整個英格蘭都可以在頃刻之間化作荒原。他能讓房屋倒塌,往住戶腦袋上砸。他能命山坡下陷、山谷閉合。他能召喚人馬,能撲滅星火,能偷偷把月亮從空中摘下。這一刻。這一刻。這一刻。
這一刻,在慘淡的冬日天光下,坡夫人和斯剛德斯先生從望穿堂一路跑來。坡夫人盯著白毛先生,眼裡燃著仇恨的火光。可憐的斯剛德斯先生則是一頭霧水,萬分恐慌。
白毛先生轉身衝史蒂芬說了句什麼。史蒂芬聽不見——山坡、樹木的聲音太響。可他還是答了一句:“是的。”
白毛先生興高采烈地大笑起來。他舉起雙手,準備往坡夫人身上施法。
史蒂芬閉上了雙眼。他對馱馬橋的磚石說了一個字。
是,石頭說。橋像一匹怒馬抬起前腿往後仰,把白毛先生甩進了小河裡。
史蒂芬對小河說了一個字。
是,小河說。水流如鐵掌一般抓牢了白毛先生,即刻將他沖走了。
史蒂芬意識到坡夫人在衝他說話並打算抓住他的胳膊;他發現斯剛德斯先生的臉蒼白而驚恐,嘴上還在說著什麼;可他沒時間答理他們。誰知這片天地還肯遵從他多久?他從橋上一跳而下,沿著河岸跑了起來。
他經過的樹木似乎都在向他致敬;它們說到古老的盟友,向他提起過去的時光。陽光稱他為王,並告訴他自己在這裡見到他有多高興。他沒工夫告訴它們其實他並不是它們想象中的那個人。
他來到一處所在,河兩岸的土地高高湧起——正是荒原裡一處深谷,是開採磨石的地方。粗切成圓形的巨石遍及河谷各處,每塊都有半人高。
白毛先生被困在河裡,河水在他周身沸騰翻滾。史蒂芬跪在一塊扁石上,俯身探過水麵。“對不起,”他說,“您無非是一片好心,我知道。”
白毛先生的頭髮在黑水裡一綹綹地散開,好似條條銀蛇。他面目猙獰,憤怒與憎恨已令他喪失了人形:他的雙眼漸漸分開,臉長出了毛,雙唇後翻,露出了獠牙。
史蒂芬心裡有個聲音說道:“殺了我,你就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我是個無名的奴隸。”史蒂芬道,“我生來便是——時至今日,我也別無他求。”
他對磨石說了一個字。磨石飛到半空,將自己猛砸到白毛先生身上。他又對河水裡的巨礫與岩石發了話;它們也如此效仿。白毛先生的歲數不知有多大,極難對付。按說他的骨頭、皮肉早已碾碎了,可史蒂芬仍感到他的殘餘還在靠魔法拼命往一起湊。於是,史蒂芬對河谷周邊嶙峋的山肩發了話,求它們幫忙。土地塌陷,岩石崩裂;泥土往磨石與巖塊上堆積,直到形成一座小山坡,高度與河谷口平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