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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琚有種絕佳的恰到好處的遲鈍，這些天的雲詭波譎他一點兒都沒往心裡去。
躺在床上了無睡意，單純陪媳婦休息休息，他腦子裡想的也是等出去了一定要騎上馬到處兜風。
憋死他了。
等等，叔祖父是不是說，他爹打算立他當太子來著？
出個宮要被御史劈頭蓋臉痛罵的那種？
懸著的心突然就死了。
但是，如果他不上去，他的西北軍，他的艦隊，還有他媳婦的事業，乃至他的師父的功業，都要斷送了，他要一輩子在王府裡困死了。
矛盾，想不通，那不想了，讓老婆給想。
李琚看一眼老婆恬靜的睡顏，狗熊蹭床似的蹭幾下背，合上眼閉目養神，然後不知不覺的竟也睡著了。
西偏殿安安靜靜，正殿明間則熱鬧非凡。
聞訊趕到的皇后、蜀王等，一個一個喜極而泣，紛紛祝賀皇帝陛下清醒。
皇帝陛下卻全無清晨那會兒拍李琚和巫明麗時的神采，他病懨懨地半靠著，似乎很是疲累。
皇后小心仔細地判斷他的真實心情，確信他並沒有對蜀王等孩子們有不愉之色，才敢閒話似的說起這些天兒子們侍疾的功勞，著意又誇了誇祈福說，天命說。
這是誇到皇帝陛下心裡了，樂得皇帝直笑，便將蜀王世子誇了又誇，還讓小孩兒坐到他旁邊來，和顏御色地問他：“給爺爺祈福累不累啊”“唸了哪些經卷啊”，等等。
蜀王妃喜氣洋洋：“咱們家孩子，就是惦記著爺爺，一刻也不肯離開呢。哎喲我的小祖宗，仔細壓著爺爺。”
皇帝陛下別有深意地說：“咱們家的小鳳兒福氣大著，如何壓著我？”
說罷，皇帝陛下抬起尚有顫抖的胳膊，取下一個橘子給小皇孫捧著玩，然後想起什麼，又說：“你們各王府的孩子們也累著了，我看了青雲觀送來的祈福供經，只晉王家的老大，就寫了三卷多經文，都是好孩子，朕都記著。哈哈——”
皇帝陛下似是手麻，一個沒撐住，往旁邊栽了一下。
皇后等立時擁上前來關心地探查，許總管一面掐幾個太醫教過的穴位，一面趕緊叫太醫御醫上來瞅瞅。
皇帝陛下唄掐得皺緊眉頭，說：“到底是大病初癒，不中用了，嘶，疼疼，皇后，老三，還有你們，這些天侍疾有功，都有賞！瞧你們一個個眼底青黑，想必也都累得不輕，你們好生休息，過兩天朕再給你們派些差事。”
話是這麼說，眾人誰敢真答應，於是紛紛謝賞說“是兒子們的本分”“皇父吉人天佑，兒子們不過適逢其會”，皇帝陛下再次吩咐叫散了，讓他們休息好，後天來領差事，還定下說八月十五，大家熱鬧熱鬧。
皇帝陛下說的“領”差事，可以理解為，他大病初癒，精神不濟，讓儲君備選人代理國事。
於是諸王都以為取中自己，心下狂喜，這才願意告退。
其實皇后已經覺察出了不對勁，但是她寧可相信自己預設的結果，相信皇帝陛下就是隻取中了蜀王世子。
不然皇帝為什麼對身有殘疾、行事昏庸的蜀王這般和善？為什麼偏疼小世子？為什麼順著欽天監和道士的話，誇小世子有福？
得是真的吧！
她不敢去想不對勁的地方代表的另一種可能。
皇后還想留下來親手照顧皇帝，但皇帝非常和藹地輕撫老妻的手背：“梓潼，你也去休息罷，我這兒有太醫守著。你不要把自個兒累壞嘍。”
皇帝的動作很輕柔，目光和表情也一如既往地平和。
皇后卻沒來由地感覺發冷，她怔了一下，許總管、舒齊等內侍越過她，扶起了體力不支的皇帝陛下。
皇后只得頷首，目送內侍們將皇帝陛下送回寢室調養。
皇帝陛下一進寢室的門，步履就變得正常了，他的腳步甚至略微有些沉重，一步一頓，一頓一慢。
天光微明，初秋，南窗的日影拖得極長，落下一格一格的光斑，從皇帝的臉上身上晃過。
皇帝走到寢床邊坐下，許總管要為他脫外衫，皇帝讓他下去，把他最近在看的奏陳和密信拿來。
奏陳是各地地方政治體系明裡暗裡的書、表，是皇帝控制地方政權基層官府的手段之一。
心裡在刮狂風暴雨都不能妨礙他看奏陳。
密信則什麼都有，小到御史某某昨天和主簿某某喝酒，大到周王妃昨天在宮裡見了誰，細到某府這個月掛的賬單，應有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