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胳膊和腿,又曾填滿誰的胃腸?
人世數載本是一場虛妄,以人肉果腹的又何止那些無知商客?
院子中間有一口深井,像是沒有底的人心,霜白的月光灑下,她緩緩褪去沾滿血汙的衣袍,就像褪去所有偽裝,露出最真實的自己。
她用冰冷的井水沖洗著每一寸肌膚,她討厭身上殘存的血腥的味道。
月光下的面板更顯蒼白,她端詳著自己的肌膚,覺得自己是一隻沒有血液長著尖角的怪物。
微紅的水帶著血垢從指縫淌落,冷水澆在滾燙的肌膚上,升起一陣熱氣,如雨霧一樣闖進她的眼睛。
世界很安靜,她面無表情,只聽見自己沉沉的心跳——原來她還活著。
回櫃檯取酒的時候,那小鬼已經不見了。
凝香上樓來到他們住的房門前,並未進去,脫了鞋襪,推開走廊的窗戶,坐在窗臺上邊吹風邊喝酒。
冷風吹著溼漉漉的頭髮,紮在太陽穴上針刺一樣的疼。
她像一截木頭一樣失去情感,完全與世界隔絕,她覺得這樣很好。
閉眼的時候,那個人又在她耳邊輕笑。
她叩響了月琴,又著了那身絳色衣裙,她真聰明,知道自己穿這個顏色時最美。
她的眼睛彎彎的,像是天上的月亮,君王的珍寶,書籍中所有美好的代名詞。
“一一,我美嗎?”
當然美。
十六歲的靳月站在彩繡輝煌的上京城,活在傳頌的詩篇裡,是這盛世傳說中最嫵媚多姿的一篇;而她在四海漂泊,像一個暗影遊蕩在每一個無人的角落,習慣用深色頭巾裹住光禿禿的頭頂,所至的每一處,都希望人們不要留意她,不要記得她。
她們一點兒也不像,甚至可以說是兩個截然相反的對立面,正是這種差異,在她的骨髓中浸透致命的迷戀。她是她卑微若螻蟻的生命中曾經無比嚮往的輕盈美好的夢,她愛她翩躚嫵媚的裙襬,高貴冷傲的風骨,和她指尖縈繞的若有若無的冷梅香氣。
可這個夢碎了。
當她心甘情願咬住魚餌,那人瞬間隱了笑,語氣鄙薄,“一一,你是個變態,怪不得沒有男人喜歡你。”
這世上男人喜歡女人,女人喜歡男人,這才是常理,而喜歡女人的女人都是變態。
那人真的很聰明,見了她眼裡的傷痛,有時也會紆尊降貴地抱住她的腰,下巴蹭著她的肩膀,用柔軟的語氣說著最傲慢自私的話。
她亦有極溫柔的時候,“一一,你最好了。你要一直一直呆在我身邊好不好?”
“雖然沒人喜歡你,但你可以對我好呀,對我好,你是不是就不會寂寞了?”
“一一,下次還給我帶桐城的胭脂好嗎?我喜歡它的味道。”
凝香喝光最後一口酒,酒瓶砸落在地,她將頭往後靠在窗框上。
四周陷入黑暗,繩索套上脖子慢慢勒緊,她放棄掙扎,順從地撥出肺裡最後一絲空氣。一雙看不見的手按住她,頭顱一寸寸浸入水中,冷水淹沒口、鼻,眼睛,深深灌了進去,直到顱頂也沉沒在未知的恐懼中。
水中泥沙翻滾形成了巨大的黑色漩渦,意識即將被吞噬的那一刻,震天的水聲裡,她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我彷彿找了你很久。”
“怎麼這麼愛哭?一切都有我。”
和那人酒醉將要入眠之際,極輕一句,“我愛你。”
她一個字都不信,每一個字卻都記得清清楚楚,刻骨銘心。因為在她短暫的人生中,只有這麼一個人對她說出這些溫暖柔軟的字眼,輕柔得彷彿是春天柳梢上籠著的那層光影。
只有他肯花心思騙她。
“你怎麼了?”女子撩開她的髮絲,眼神關切。
墨藍的天空懸著半輪殘月,凝香在孤冷的地方呆了太久,本能地渴望溫暖,一把勾住繁熾的肩膀,藉著酒意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