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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離宮上下侍女近千餘,有互不相識的也是在所難免,多了楊玄瑛一個生面孔倒也未教人生疑。且楊玄瑛乃是貴族出身,多少知道些宮中的規矩,如今她又換了一身宮裝,像模像樣,在宮中混跡了兩日,竟也無人識破她身份。
不過這離宮中樓殿不計其數,迴廊千曲百轉,又隨處可見禁軍的哨崗巡衛,身處險地,危機四伏,楊玄瑛未免引人注目,行事也是謹小慎微,處處提防,既不敢冒然亂闖,也不敢公然詢問隋帝居處,於是這兩日來,她晝伏夜出,始終轉悠在後院一帶,摸清了此處只是離宮雜役聚居之所,亦尋了幾個下人,旁敲側擊打聽來一些宮內情形。也正此時,楊玄瑛從別人口中得知,逢此亂世凶年,而隋帝又是喜怒無常,隨性屠戮,惹得離宮之中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故此多有潛逃之人。這逃亡屢禁不止,於是宮監總管病急亂投醫,除鎖門戒嚴禁闕之外,更將諸多宮女內侍編為什伍,一人叛逃,十人問責。好在這些宮人多是貪生怕死之徒,只知相互算計,不知同心協力謀取生路,因此這辦法倒也頗見成效,一時間還真震懾住了一些意欲竄逃之人。
儘管如此,那晚卻又有名女婢冒險喬裝潛走,及至被喚作趙公公的內侍發現,這趙公公唯恐自己受累見誅,才甘願不惜重金賄賂戍門守將,追出內城來尋人。機緣巧合,陰錯陽差,那夜遁的宮女身形與楊玄瑛有個幾分相似,再加當時天昏地暗的,趙公公兩眼昏花,竟認錯了人,誤把楊玄瑛給帶回了宮中。而楊玄瑛隨趙公公入宮,即使銀子堵了他的嘴,息了他的憤,方免去一頓皮肉之苦,也算將此事給神不知鬼不覺地抹平了。
這一日晚間,月白風清,夜寂人靜,楊玄瑛又如前兩夜那般暗中溜出住地,再去查探離宮虛實。待她繞過一排連閣,又穿過兩道長廊,不知覺間已抵西首一道緊閉坊門之前,俄然抬頭看去,只見此門端金牓上書“瓊華苑”三字,看來此處多半乃是御花園所在。眼見這坊門兩旁牆垣並不高,此刻又無人值守,楊玄瑛不假思索,即刻奮身一躍,便悄無聲息地翻入園內。
瓊華苑內瑰石為山,碧水為池,奇樹遍栽,珍卉鋪地,而此又正直春中花草馥郁之時,楊玄瑛一入園中,即有一襲芬芳撲面而來,沁人肺腑,潤人心脾,直教人覺得安然舒坦,立刻將這幾日來的緊張疲累一掃而空。楊玄瑛沿著園中鏡湖走向園林深處,又連穿過幾棵參天古木之間,剛步入個矮灌圍成的曠地,便有當中一株結滿琪花如雪的碧樹乍然映入眼簾。
瑤萼天葩,冰清玉潤,一番仙姿綽約,俊雅脫俗,直教先前園內所見那些凡花相形失色,立刻令楊玄瑛一見傾心,不禁駐足而頓,舉目凝望起那一樹奇花來。據聞有玉樹生於崑崙西流沙濱,其花似瓊屑晶瑩,故稱瓊花,不想這江都囂塵之地,竟也栽有此仙域靈樹一支,使自己得以有幸親眼一睹瓊花芳容,楊玄瑛瞧著不禁心馳神往,情難自已。
楊玄瑛正自陶然沉醉,不經意間又瞥見樹下橫著一柄老舊琵琶,這便緩步上前,躬身將它拾了起來。這柄琵琶只是普通檀木雕成,琴身朱漆過半脫落,琴面亦抹了一層薄灰,看來擱在此處無人問津,也是有一段時日了。不過這琵琶四弦尚全,楊玄瑛伸指輕挑其間一根,側耳聆聽,但聞琤琮一聲,其音質雖不及她那柄紫鸞琴,可在琵琶之中亦算上品,想必此琴也是名貴珍物,不知被何人遺棄在此,著實大煞風景,教人不甚惋惜。楊玄瑛也是喜好琴樂之人,如今她那柄紫鸞琴留在醉雲居的密室之中,卻在這寂寂深宮裡不期拾得另一柄琵琶,自然如獲至寶,不忍釋手,又技癢難搔,這便拂去琴面薄灰,將琵琶斜抱在懷,轉軸調準音色,即掄指撥起弦來。
禁闕深苑,良夜月前,瓊花樹下,練影隙間,幽音靡曼而起,清韻婉轉流淌,聲聲入耳,絲絲動人。直至一曲彈罷,楊玄瑛意猶未盡,抱著琵琶仍舊不願擱下,尚在回味之中,忽聞身旁有人說道:“原來真的是你?!”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這聲音聽不見時總是念念不忘,這聲音聽得見時又不知如何面對,這說話者不正是久別經年的宇文博。楊玄瑛聞聲即刻亂了方寸,無所適從,她不敢扭頭去看,更不敢與之相認,只得低下頭去,使琵琶遮住臉容,極力壓著嗓子淡淡說道:“將軍認錯人了。”宇文博聽罷,依舊自信不疑而道:“雖是一曲'阿蘭若念處',卻難捨離欲界五欲五蓋,心亦難入空寂居。這一曲心境猶似當年未變,這撫琴之人又怎能有變。”一席話鑿鑿有據,不容置辯,楊玄瑛豈料時過境遷,宇文博不僅仍記得當初會稽山中蘭夜月下一曲,亦能自曲樂中聽出其間千頭萬緒,不禁臉上一紅,更是心亂如麻,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