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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楊玄瑛獨自夜行,撞入這個山谷小鎮,直如鬼域一般,悄無聲息,令人脊骨生涼。這整個小鎮並不大,不肖片刻她便尋到那燈火前,也是殘敗草屋一間。楊玄瑛猶豫了半晌,方才輕叩屋門,無人應答,她便輕使力氣,居然咯吱一聲推開屋門,此時只聽屋內有人緩緩說道:“是誰人來訪?”聽聲音低沉老邁,有氣無力,楊玄瑛心中一慌,忙答道:“深夜叨擾,還望見諒。小女子路過此處,盼請借宿一晚。”屋內那人說道:“哦,老身年邁體虛,不能起身相迎,姑娘還請自便。”楊玄瑛說道:“如此小女子謝過婆婆了。”說著走入屋內。
陋室不大,其內空蕩,只有少許殘破傢俱擺設,而案前一盞燭燈,昏暗閃爍,映出屋角一耄耋老婦蜷身而坐。楊玄瑛走入屋內,見著老婦,躬身一拜,繼而說道:“小女子夜路經過此處,錯過客棧,還望婆婆收容一晚,舍些食水,這些銀兩,煩請婆婆收下。”說著掏出懷中一錠銀子遞了過去。那老婦淡淡說道:“這銀兩老身取了,亦無用處,姑娘還是收好吧。”說著她緩緩抬起頭來,其樣貌教楊玄瑛瞧了,大吃一驚。只見那老婦面色飢黃,稀發散亂,眼窩深陷,雙目暗淡,整一身瘦弱如柴,皮包骨頭,乍一看之下,驚如餓殍,駭若殣鬼。
那老婦上下打量楊玄瑛一番,又說道:“老身瞧姑娘這身裝扮,也是大家閨秀,無奈家中寒酸,只能委屈姑娘將就一下。只是屋中斷糧已久,怕是也沒什麼能招待姑娘,還請姑娘見諒。”說著指了指廳中朽木方桌,繼續說道:“桌上尚有些煮過的水與樹皮,乃先前鄰家媳婦留下,姑娘若不嫌棄,可自行飲用,還請恕老身身子不便,無法招待。”
楊玄瑛飢渴難耐,也顧不得許多,飲過清水,嚼過樹皮,雖是苦澀難耐,但好歹也算充了些飢渴,只是一見那老婦模樣,驚駭之餘,心生惻隱,於是又問道:“這是何處?為何鎮中空無一人,婆婆會悽慘獨居於此?”那老婦嘆了口氣,虛弱說道:“這裡乃是龍門鎮,昔日前朝開鑿那伊闕石窟之時,這裡是工匠民夫家眷聚居之處。原本先帝年間,雖不算富足,也算太平溫飽,怎知當今聖上登基,屢徵徭役,重苛賦稅,大多人過不下去,早已流亡他處。這次聖上遠征遼東,又將鎮上僅有男丁盡皆掠走,只剩我等這些寥寥婦孺鰥寡。唉,原本有樊大人留守東都,憐吾等老弱,遣人送些糧草過來救濟,可沒想這數日來洛陽賊寇作亂,樊大人自顧不暇,又如何能再顧及這裡,如今算來,斷糧已近一月,只能靠這些井水樹皮充飢渴了。而前些日裡聽說有義軍開啟永豐倉放糧,鎮上但凡尚能走動之人,盡聞風而去,老身年弱,已經走不動了,也只能在此等候大限了。”這幾句話說得斷續,氣若游絲,楊玄瑛聽了,心中一酸。那日鼓動兄長起義,以為推翻暴政就能還天下太平,如今一想洛陽兵禍乃由自己親手興起,給百姓憑添無妄之災,雪上加霜,與楊廣徵遼又有何異。想著不禁心痛萬分,洛陽龍光門外與樊子蓋一席對話又浮上腦海,竟讓她心中一片茫然,無言以對,只能獨自尋個牆角盤膝坐下。可此刻她傷勢未愈,又逢心中思緒凌亂,鬱結再凝,胸口又隱隱作痛起來。
楊玄瑛閉目調息片刻,又抬頭看了看那老婦,似已睡著,她也不再打擾,席地臥下睡去。長夜未央,噩夢不斷,難以安眠,黎陽城、臨清關、北邙山、洛陽城、伊闕窟,各種景物幻像,金戈鐵馬,雪月風花,雜交襲來,直壓得人透不出氣,屢屢驚醒。好容易熬到了天亮,爬起身來,卻覺得這一宵睡得人腰痠背痛,渾身不適,她轉頭再看那牆角老婦,依舊一動不動,蜷身坐在那裡,低垂著頭,也看不清其臉容神態。楊玄瑛心中有愧,不願久留,便欲告辭離去。可正她收拾行囊之際,忽聞室外一陣馬蹄之聲,由遠及近,緩緩而來,她趕緊凝神側耳細聽,約莫辨出來者乃是五六輕騎。
楊玄瑛頗為詫異,躡步走到窗邊,匿於其後,順著窗隙看去,只見一小隊隋兵斥候,六騎人馬。那隊隋兵行至走至屋前,為首一人勒馬而道:“這已尋了四日,伊闕山一帶皆已搜遍,哪有半個逆賊身影。”身後一人拿出腰間水袋,飲了一口,抱怨說道:“是啊,宇文將軍說有逆賊西出洛陽後就往南跑了,我看這當時兵荒馬亂的,也不知他真看清楚了沒。再說洛陽城南這麼大的地方,上哪去找這兩個逆賊,沒準人家早已躲進嵩嶽深山老林,就咱兄弟幾人,如何尋找!”為首那人看看四周又說道:“這龍門鎮以前也算興旺,怎會如今變成鬼城一座,轉了半天,也不見個生活面孔,我看賊子也不像藏匿在此,這大熱天何堪如此奔波,咱兄弟們還是回去覆命吧。”隨行眾人聽罷,當即應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