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聖人:曹操.第10部,大結局_尾聲 漢末 (第8/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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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宣帝絕頂聰明,反正不就是內為霸道、外為王道嗎?把兩面都做圓滿不就得了?君不肖,則國危而民亂;君賢明,則國安而民治。用儒士最好,不是才智高,而是好擺佈。但若都是這幫圓潤無骨的傢伙當國,他們就該合夥糊弄皇帝了。宣帝明白這道理,遂有漢室之鼎盛,但他兒子元帝卻不明白,好心反辦壞事。你若破罐破摔,老百姓還真就不買你賬了。皇后王政君本一介宮女,誰想到後來那等勢派?王家子侄相繼當政,王鳳、王音、王商、王根直到王莽!
&esp;&esp;王莽當初還不是被百姓推戴過?說他虛偽,帝王有不虛偽的嗎?說他奸詐,帝王有不奸詐的嗎?崇周復古一場鬧劇,世道是變不回去的。他說“王田私屬”,均天下之財,靠誰?還不是靠官員去搞,叫那些人拿刀割自己肉,可能嗎?天真得可笑,執著得可恨!他稱帝時萬民敬仰,他死時萬民唾罵。好啊!極好!不過大家似乎忘了一點,當初你們不曾對他高喊萬歲?不曾搖旗吶喊、推波助瀾、逢迎歡呼?他倒了,於是大惡已除,大家解脫,一句“情勢使然”便心安理得,難道不必自我反思了?不必摸摸良心嗎?什麼時候天下人都能學會自我反思,這世道就快好了吧!
&esp;&esp;王莽死了,卻沒死透。最可惜的是他不該死的部分死了,該死的部分卻一點兒沒死。他曾設想一個大同之世,敢為前人不敢為之事,勇於探索新的道路,這些銳意進取之處全死了。活著的卻是他宣揚的讖緯,是他神化的君權,光武帝都保留下來,修明堂、辟雍、靈臺,宣佈圖讖。不否認光武乃一代明君,但世道卻不復往昔,從此只剩下君權至上,只有墨守成規……決定我們這個國度命運的往往只是個人私慾,那些超越亙古的種種變革說穿了最初皆是當權者維護自身利益的權宜之計,所以越是重大事件越瞧不清本來面目!
&esp;&esp;想到本朝之事,仲長統不禁嘆口氣,伸出顫抖的手臂,握住自己撰寫的書籍——他們這一派的學者本是起自王莽時重用的揚雄,後有桓譚、王充、王符之流。這一派雖出於儒家,卻是批判武帝以來官家之儒,欲復孔子之真儒!
&esp;&esp;揚雄擬《周易》而作《太玄》、擬《論語》而撰《法言》;桓譚著《新書》論古今之道,批判讖緯;王充作《論衡》否鬼神之談;王符作《潛夫論》述世情善惡。仲長統堅信《昌言》不輸前人之作,從古至今沒人似他這般勘破乾坤,但他又得到什麼呢?
&esp;&esp;揚雄之所以顯名一時,只是王莽將其當做改換天命的一顆棋子,最後險些墜樓而死,成了笑柄。桓譚因批判讖緯被光武帝逐出洛陽,憂憤而死。王充才智雖高,仕途不過功曹;王符更是終身不曾為官。即便他們標榜的那位孔夫子,生無尺土、幼年失父、周流應聘、困厄陳蔡、削跡絕糧、死於闕里。聖人先哲盡皆如此,仲長統的落寞結局難道是意外?
&esp;&esp;他不再奢求什麼,只想死前再看看自己寫的書,唯恐自己將成為這部書的最後一位讀者——因為他明白,後世君王也要以天命自詡,而且也要以世族豪強為政,如果連曹操這等“離經叛道”之主最終都不能採納他的想法,後世帝王更不會接受了。這部書必將淹沒於歷史長河,洋洋灑灑三十四卷文章,不知千載之下能殘存幾章幾句。仲長統緊緊攥著他的書,對後世充滿了迷茫——
&esp;&esp;中興二百載,我們做了什麼?無外乎兩件事,以儒家經學為治國之本,以豪強士族為統治之臣,剩下就是無休無止的外戚、宦官之爭,沒完沒了地跟羌人、鮮卑交戰。昔日儒墨兩家並稱顯學,一定是有道理的,儒家重禮法等級,墨家講兼愛尚同。孝武帝獨崇一家本已偏頗,況乎又以公孫弘之類偽學者為儒宗,儒家成了帝王的光鮮臉皮。王莽搞讖緯變本加厲,光武“從善如流”更加推行,皇帝變成了神。連最昏庸的孝靈帝尚要勘定六經,別的他不知道,就知道以官家學術桎梏人心,要保住他那張位子!這豈是儒家本意?
&esp;&esp;孔夫子言:“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孔夫子也未必非以周禮為尊,不過是周禮臨近可證,若夏禮、殷禮流傳不衰可正世道,又有何不可?古之儒者,執著而不失變通,仁愛而不無剛骨。國家以何種法則治理本無所謂,重要的是使天下安、使百姓安。若一味把某種思想當做自己獨霸天下的擋箭牌,還口口聲聲為百姓、為社稷,那就是獨夫民賊!欲人之愛己也,必先愛人;欲人之從己也,必先從人。無德於人,而求用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