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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首詩彷彿化作一把利刃,刺進他的軟肋,狠狠剜他的心。曹操可以踐踏孔融的生命,卻不能泯滅桀驁不馴的精神,更不能抹殺孔融的絕代文采。落敗的是曹操自己,敗得體無完膚泣涕橫流。想至此處,不覺淚溼衣襟。

&esp;&esp;董昭與曹純眼睜睜看他哭兒子,不知此等家事該如何勸解。曹操泣涕多時拭去眼淚,把那絹帛往箱子裡一丟,順手將箱蓋狠狠扣上,莫說再往下看,連這箱子都不敢再碰一下了:“把脂習帶過來。”

&esp;&esp;不多時太醫令脂習就被士兵推搡進來。脂習表字元升,年近六旬,靈帝中平年間入仕,雖然官職不大,也算老臣了。此刻他披頭散髮,身披枷鎖,這副架勢從許都解到譙縣,早累得一瘸一拐,但精神還算不錯——盧洪倒是謹遵曹操之命,好吃好喝供著,也沒動刑,就等著讓曹操親自折磨呢。

&esp;&esp;可曹操的想法已經變了:“赦他的罪,鬆綁吧!”

&esp;&esp;曹純親自動手,為脂習解開綁繩,卸掉枷鎖。這玩意十好幾斤,就是不動刑,戴上也夠受的,脖子肩膀都是一條條血印。他重獲自由卻不謝恩,撲倒在地嚎啕大哭:“丞相!孔文舉冤枉!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無罪而戮民,則士可以徙。您一再廣求賢才,豈能因言而置人於死地?冤啊……嗚嗚嗚……”

&esp;&esp;曹操只是木然點頭:“一令逆,則百令失。一惡施,則百惡結。老夫……”孔融殺錯了,華佗殺錯了,許攸也殺錯了,這幾年犯的錯還數得過來嗎?曹操俯身摸著脂習傷痕累累的肩頭,“元升,你是個重情重義慷慨之人,難怪孔文舉視你為知己。委屈你了。”

&esp;&esp;脂習聞聽此言越發唏噓——孔融蒙冤之際,多少自詡漢室忠臣的朝廷大員緘口不言?一個六百石的小官敢出來冒死盜屍,何等勇烈。

&esp;&esp;“你把孔文舉的屍首藏在哪兒了?”

&esp;&esp;盧洪那幫爪牙逼問了無數次,脂習就是咬定鋼牙不說,現在曹操又親自相問,脂習警覺起來,戛然收住悲聲,迸出充滿敵意的眼光:“你、你還要如何?”

&esp;&esp;“我要重新為他下葬。”

&esp;&esp;“此話當真?”脂習都不敢相信他的話了。

&esp;&esp;曹操沒有再答覆,只是閉著眼睛不住地點頭。

&esp;&esp;脂習這才安心:“他的屍首就埋在許都城外東土橋下。”

&esp;&esp;曹操不禁敬佩——好個脂元升,原來就藏在許都眼皮底下。東土橋就在城門外,可是越近越沒人想得到。不對,許都車水馬龍,焉能無人察覺?或許有人知道了也不舉報,大家都知孔融冤,沒人跟自己一條心……想至此曹操不寒而慄,馬上補過:“元升,文舉一家已經沒人了,安葬的事我就交給你辦。撥你一百斛糧食,你去招募民夫,將他屍骨遷回原籍安葬。”

&esp;&esp;脂習重重叩了個頭,又忍不住哭泣起來。那哭聲悽悽慘慘,曹操越聽越難受,恍恍惚惚間感覺這不僅是他一人在哭,而是被他冤殺的人和殞命疆場的無數厲鬼在一併哭泣。“不要哭了,百斛之糧肯定有結餘,剩下的也不必上繳,就當我送給你的。以後我還要給你升官,表彰俠義之舉。你別哭了,別哭了……”說到最後,曹操的口氣甚至帶上了一絲乞求的意味。

&esp;&esp;董昭朝曹純使個眼色,曹純會意,趕緊把脂習攙起來,連哄帶勸把他送出去。曹操長出口氣,晃晃悠悠踱至榻邊,疲憊地倚著靠墊。董昭見曹操似乎要休息,理當告辭回去,但還有件事沒稟奏,他袖子裡揣著一封卷軸,本打算請曹操過目,現在這種情形他又有些拿不準主意了,該不該拿出來呢?

&esp;&esp;就在猶豫之際,外面有人說話:“啟稟丞相,涼州密使求見!”

&esp;&esp;曹操聽見了,卻沒立刻答覆,合上眼睛頓了片刻才道:“哪一部的使者?公

&esp;&esp;職還是私屬?”涼州各部割據有十幾支,韓遂與馬騰不過是勢力最大的,他們雖名義上歸附朝廷,但還有極大的獨立性,另外朝廷也派了刺史邯鄲商以及幾個郡縣官員。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單說是涼州密使,也搞不清是誰派來的。

&esp;&esp;“是涼州安定郡轄下騎都尉楊秋的人。”奏事人的聲音甚是喑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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