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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身子向後仰，斜靠在安樂椅上，抬頭向上，可是視線不定，顯然此際，往事在他的眼前，一幕一幕地閃過去。
&esp;&esp;白老大說得更慢，而且每說上兩個字，就喝上一口酒，是以所說的話，聽來也斷斷續續，若不是用心聽，根本聽不懂。
&esp;&esp;他說的是：“當時，跌進江中時，腦子裡還是一片清明，知道自己這一次，性命難保，過往的一些經歷，都一閃而過，想到的只是：若要為自己立一個墓碑，竟不知刻什麼字才好——人到臨死，想的竟然是這樣的無聊事，不是曾幾乎死過的人，真是不知道的。”
&esp;&esp;我們都知道，白老大結果並沒有死，可是聽得他的敘述，也不禁駭然。白素好幾次要出聲，都給我阻止，甚至用手遮住了她的口，唯恐她出聲。
&esp;&esp;因為，這時白老大的情形，由於沉緬往事，精神已進入了一種半自我催眠的狀態之中。看起來，像是他在向我們陳述往事，但實際上，他只是在追憶往事的過程中，在不自覺地自言自語。
&esp;&esp;只要他精神狀態不變，我們就可以知道他過往的更多秘密，若是白素一出聲，使他清醒了過來，尋就再也沒有故事可聽了。
&esp;&esp;白老大停了片刻之後，才大是感嘆：“真想不到，在這種情形下，還會絕處逢生，這救命之恩，竟然在醒過來之後，無法言報。哈，哈。哈哈”白老大那幾句話，絕不是說得不清不楚，而是說得字字入耳，最後那幾下笑聲，更是笑得十分歡暢，而且，現出一種十分歡愉，十分欣慰，又十分甜蜜的神情。
&esp;&esp;自我認識白老大以來，只見他虎目含威的時候多，而歡容則全是縱情豪笑，像這種神情，卻是少見，那分明是他的心中，想到了一些極值得喜悅的事，如今回想起來，那種心頭甜蜜的感覺猶存。
&esp;&esp;可是，什麼事令他喜悅，他卻未曾說出來——或者說，他講出來了，可是我們未曾聽懂。
&esp;&esp;他說了，在九死一生的關頭，有人救了他。當時他必然昏死了過去，所以他才說“醒過來之後”可是何以醒過來之後，竟然“無法言報”呢？救命之恩，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會“無法言報”？更莫名其妙的是，救命之德無法言報，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他何以接下來，竟然笑得這樣的歡暢？
&esp;&esp;大家都想聽他接下來怎麼說，可是他卻神情悠然，像是中了魔一樣，笑容在他的臉上漸漸展開，到後來，滿面笑容，叫人看了，也受他的感染，想和他一起，享受他心中的愉快，也自然而然，有了笑容。
&esp;&esp;這時的情形，十分奇特——先是白老大自己，由於追憶往事，而進入了自我催眠的狀態之中，可是他的精神力量十分強大，我們又全神貫注，在聽他陳述，所以精神狀態，也受了他的感染，他笑，我們也跟著笑，而且真正也可以間接感到他的快樂。
&esp;&esp;那時，白老大雖然一個字也沒有說過，只是把他心中的快樂，化為笑意，展示在臉上，可是事後，我們三個人意見一致，意見可以以白素的一番話作為代表。她道：“我可以肯定，爹在獲救之後的一段日子，過得快樂之至，那可能是他一生之中最快樂的日子，我完全可以感受到那種非常的快樂！”
&esp;&esp;那時，白老大不說話，只是甜甜地笑，也不出聲。白素和白奇偉，可能由於是他的兒女之故，受他的感染自然也較深，也跟著笑。我向他兩個老朋友望去，投以疑惑的眼神。那兩個老朋友搖了搖頭，也不知道白老大何以笑得如此發自內心。
&esp;&esp;這種情形，維持了竟然有將近五分鐘之多，這就令得氣氛變得有點詭異了——想像回憶之中，時間過得很快，夢了一生經歷，黃梁未熟，五分鐘之久，可以回想不知多少往事了。
&esp;&esp;我有點不知怎麼才好，這時，他兩個老朋友也有點忍不住了，齊聲道：“老大，瞧你樂成這樣，什麼事叫你那麼高興。”
&esp;&esp;他們兩人，在這樣問的時候，語意之中，也充滿了笑意。經他們一問，白老大笑出了聲來，他呵呵呵地笑著，一面用手拍著大腿，人人都可以看出，他想到的賞心樂事，是如何值得高興。
&esp;&esp;這時，白奇偉也開了口，我想，他和白素，在那時都忘記了要探聽父親的秘密，而是溶入了父親的歡樂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