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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蘊文走了。
事後下山回府,周大奶奶來找她。她摸摸杳月的腦袋,對她說,好孩子,你終於如願以償了。
臨走前,杳月才發現自己的行李少得可憐。周家在法嶺有頭有臉,周府光是院落就有三進,其中古董珍玩數不勝數,可屬於杳月的東西卻很少。不過一個皮箱就全部裝完了。
桌上放著離婚協議,上面沾染的血跡已經變成褐色。周蘊文俊逸豪放的字型旁,仍是一片空白。她小心翼翼地將協議放進衣服前襟裡,那紙就貼在她的心臟之上。
杳月心想,她和周蘊文的關係也不過是這一張紙罷了。可就是這麼一頁紙,竟然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臨走前周蘊文問她有沒有簽好字,她才不要那麼快簽字。周蘊文這時候樂得當個痴情兒了,她偏偏要撕破他的假面具。他越想要什麼,她就越不要讓他得到什麼。
她倒是要看看,他那句輕飄飄的“等你”究竟能偽裝到什麼時候。
杳月有特意拜託周大奶奶先不要將自己的事告訴父母。周大奶奶滿臉寫滿了猶豫,但礙於杳月堅持只能忍下,任由她去了。
*
經過奉天一行,杳月忽然發現,其實最恐懼的是“未知”二字,而且她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有能力。
和離的事,她打算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反正她也不打算再成親了,她自己也有些私房錢,到時候去奉天找個活計,自己能養活自己就好了。
總能活下去的。
而且杳月儘管誰都沒說,但其實她心裡還有個念頭——如果周蘊文靠自己都能活下來,那她憑什麼不行?
杳月忍不住跟他較勁。哪怕周蘊文根本不知道。
她心裡已下定了決心,不再浪費時間。周家這個深宅大院,更是一日都不肯多忍受下去了。離開的具體時間,她誰都沒說。卻沒想到,臨走的前一天傍晚,出人意料的事竟然發生了——周蘊屏卻忽然造訪。
這次不是雨夜,不是陷入陷阱。周蘊屏披著齊肩發,穿著一身藍旗袍,出現在了那株芭蕉旁邊。
杳月跟她不熟,儘管曾經共進退過,但二人見面仍是有些尷尬。周蘊屏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把手裡的布包推給她。杳月接過開啟,發現裡面竟然放著好幾本書。
周蘊屏神情有些尷尬,她也挺不習慣跟別人示好的,但還是硬著頭皮道,“這些……都是比較通俗易懂的,還有西洋的新教法,應該比較好上手。”
最上面那本還夾著一張紙,上面寫著一串數字。周蘊屏見杳月拿起來看,連忙解釋,“這是我女中的朋友,我已寫信給她,你有什麼不明白,都可以問她。”
杳月望著那明顯有別於其他的三個字,微皺的眉頭暴露出她的吃力。
“衛凜照。”周蘊屏貼心念出讀音,“至今不貪寶,凜然照塵寰。她的名字出自蘇東坡的詩。”
杳月羨慕地跟讀了一下,感嘆道,“真好聽,我記住了。”
“你的也不錯啊。”周蘊屏笑起來,杳月這才發現她不過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笑起來嘴角圓圓,兩腮圓圓,儘管終日板著臉裝大人其實難掩嬌憨。
“蘊屏,謝謝你。”
杳月舉了舉手裡的紙條,對準備離開的蘊屏道,“蘊屏,等我去了奉天能給你寄信來嗎?”
蘊屏驚喜地扭過頭來,隨即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不好意思地咳嗽一聲,裝酷道,“那你的地址可要寫仔細,不然收不到信別說是我沒回信。”
於是,因為蘊屏的關係,杳月再次來到奉天時除了一隻22寸的手提牛皮行李箱,肩上還多了一隻裝滿了書的布包。
*
到奉天時已經是傍晚,來不及找房子了,杳月事先也沒有給小春寄信來,畢竟她們兩個都沒認識幾個字。
杳月帶著盈鳳,憑著記憶坐了兩站電車,緊接著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找到了夾金巷。
“喲,這不是那個苦命小媳婦嘛?叫叫什麼來著?”常叔還眯縫個眼睛坐在巷子口。他腦門上那頂瓜皮帽更破了。
“蕖絲,嗷嗷對,好拗口的名字哦!”常叔一拍大腿,那雙無神的眼睛試圖睜大看清她。
杳月汗顏,面上仍裝出一副渾不在意,“常叔,這才幾日不見就把我認成別人了?我是杳月,什麼蕖絲,不認識。”
“誒呀呀,怎麼可能呢?”常叔撓頭,奈何青光眼作祟,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沒認錯,只好連連低呼不應該啊。
杳月往裡走,去聽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