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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時溥出來了,李克用便迎了過去,道:“時軍將,我想起來了,我在徐州聽過你的名字!龐勳後五虎:孫章、彭攢、朱崇節、秦彥、時溥——是不是來?”時溥肅著臉,抬手道:“公還有何賜教,馬過來了!”李克用道:“郭疤子不吃我的酒,公可賞臉?”時溥道:“夥伴有疾,改日再吃!”一揖,便上馬走了。張汙落道:“這是什虎?喪尾狼罷了!”又問道:“郎君,這廝們來做什?”李克用道:“戍邊!”便慢悠悠向前走了。

這兩千軍未必不是為沙陀而來,可是來了又充得什用來?所以他才撒了這場野,非是輕侮支老子!至於公事,天德的公事便是墾與戍,種麥、割麥的事漫說使不著他,便是使著他也不會動,沙陀是吃肉的,他也不會這個!守戍的事也是如此,衙裡不會使他,使了他也不會動,沙陀是侵人的,便沒守堠的性子——起碼他是沒有的!能做的公事便是上馬廝殺,他倒希望有此機會,河西的回鶻、党項也好,塞外的黠戛斯、韃靼也好,一蹄子踩過來,那時他將以自己的能耐殺出一根節旄來,可此事怕是望不來的,他問過天德的老人,自武宗破回鶻後,天德幾乎就沒有遭受過大的侵襲,更何況如今有他阿爹坐鎮振武,哪處雜胡敢來撩虎鬚的?

所以他的公事便是奇日的衙參,或者安慶部鬧起了紛爭他吃衙裡喚去平章一下是非曲直,但無論前者還是後者,他最好是醉了或者帶著醉,衙參醉了,軍使放心;平章醉了,部人放心。安慶部的羊馬便不合吃天德的草,還能平章得什是非曲直的!吃酒、狎妓便是他的公事,耐不得了,便去邀了史敬思,拽一隊騎往陰山、狼山一帶射鵰追狼。

史敬思是安慶部的二郎君,與他年相仿,驍勇也近之,可惜的是這廝的阿哥(史敬存)沒有死在徐州!其實要依沙陀人的舊俗,倒無所謂嫡長的,嫡長的羊羔終究是羊羔,逃得了撲咬,也逃不了烹宰。可朝廷是這規矩,也沒奈何的!史敬存也不弱,只是這廝不像個沙陀人,而像個安慶人!或者說這廝認為自己先是安慶人,然後才是沙陀人,把安慶部看成是他史家的而非朱邪氏的——薩葛部的都督米海萬也是如此,他們總喜歡倚著欄圈與人說話,不時地提醒人:這裡、那裡是立了柵木的!史敬思則沒這毛病,他歡喜自己是個沙陀人,歡喜自己能立在沙陀的狼纛下,以他自己的話,安慶是羊,沙陀是馬,安慶是雀,沙陀是隼!

如他所料的,七月過了,八月過了,到了九月,黠戛斯沒來,回鶻也沒來,倒是他阿爹來了一封書子,喚他回振武,卻也不說是什事。若不是為著自己的誕日便是合有要緊事,可是他一時還真不想回去,他喜歡朔州,喜歡長安,喜歡天德,可不喜歡振武,或者更準確地說,他不喜歡再伴著他阿爹過活,他將滿十九歲,他的牙爪硬了,頸毛已不再柔軟,他不再是飛虎子,他就是飛虎!可他阿爹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依舊要求他夾尾低伏,無所不從,他不喜歡,他希望他阿爹也能知道他不喜歡,所以他將書子拋在了一邊,他想若是振武真有什事非他回去不可,那他不回去便對了!

這天,他像以往一樣,在一種迷迷糊糊地狀態中醒轉了,周遭黑寂寂的,好一會他才從門縫透出的一絲光亮中想起了自己是朱邪克用——李克用,自己這是在漢蕃樓的上房,自己是吃醉了的,想起這些後他耳內便聽到樓下傳來的噪雜聲,這聲音讓他堅信了自己的判斷,便大聲嚷了起來:“汙落!回鶻!”

沒人答應,他的腿還是有些軟,使不來勁,磕碰得到處作響,未到門口,他又記起了更多,他本是要喚史敬思出獵,後來撞著兩個臉生的彈唱的女娘,便又退了回來,然後便又吃醉了。史敬思有沒有來過,那兩個小女娘什時走的,他便完全記不起來了。推開房門,燈光湧射入目內,天地轉動起來,不過這完全醒轉的感覺真好,李克用蹌出來,乾噦了幾下,扶著欄杆便大嚷起來:

“主家!將酒水來!將酒水來!”

樓下一時靜了不少,不少人抬了頭,卻沒人理會他,繼續吃酒戲樂。琵琶聲中,一個鏗鏘的女聲入了聲,可只聽得“大河流敗卒,寒日下蒼煙”一句,人聲隨又沸起來,聽不真了。李克用渾濁的頭腦受了激靈,耳眼愈發靈便,這女聲好,亮,勁,非是枝頭之聲,非是花間之聲,乃是雲中之聲,乃是月上之聲,聲聲如珠,彈得進耳,迸得入心,殺得入腹!很快他就尋到了人,唱的是一襲白衣白裙的女子,梳著反綰髻,眉含劍氣,目照秋水,臉是盆中月,嘴是盤中桃,神情清淡,三分帶愁,姿態從容,七分和易。不像樂籍賤戶奴,反似高門孤獨女!李克用不覺發了痴,嘴裡的渴澀消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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