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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五月,農忙官也忙,百姓忙著收麥,官吏忙著收稅。這還是太平時節的忙,如今年月亂了,又添了防備草賊一事,官衙裡便更顯得焦頭爛額,自從雷澤吃草賊打破後,濮州刺史韋浦便一直處在惶恐之中,日間酒多飯少,夜中醒多睡少!少了一縣的夏稅不說——罹了兵禍,朝廷是有減免之例的。而是他因此多了一道疤痕,必然會給人以口實,加之他與韋保衡的過從,什麼罪過羅織不出?輕則褫官,重怕不得要遠貶嶺外!

為此他思謀來思謀去,也無外乎兩條道,一是及早離開這個動盪之區,更求福地;一是設法驅除境內草賊,轉禍為福。前者並不容易,當日他營求此官,時任吏部侍郎的鄭畋便以為不可,如今領吏部的鄭從讜更是固陋得很,錢是不買動的。只有嘗試是去託中書舍人崔沆,畢竟是韋氏姻親,韋殷裕之死如何著也怪罪不到自己身上來的,他是遣了人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信。

驅除境內草賊更是不易,王仙芝這夥人便是濮州人,衣錦還鄉,狐死首丘,加之東面諸鎮正在誅討龐勳餘黨,今既得了雷澤,便沒有他走的道理!除非是吃了敗,他倒是不懼出兵的,可是如今城中兵馬都握在兵馬使李承佑手裡。這廝是大府軍將,直接受命於節帥薛崇,負責一州之軍事,他這個刺史只能參謀佐議。李承佑倒是有禮的,開口便是受命之日,相公再三面囑,告以持重,但以保守為務云云,三千甲士就是堅臥營中不動!

韋浦好容易偷了半日閒,在後衙水亭竹床上袒腹臥著,一思謀起這些事來,五臟六腑便又火燥起來,再也躺不住,坐起踩木屐下地,臨欄杆望斜暉,拍欄杆對新荷詠道:“碧荷生幽泉,朝日豔且鮮。坐看飛霜滿,凋此紅芳年!”他還年輕,四十不到,盛夏畏霜,何其悲也!再三詠罷,一聲長嘆,便聽見亭外有人遠遠的輕咳了兩聲。

“誰在那兒!”

韋浦高呵一聲,幾個伺候的綵衣婢子驚疑相視,未敢應聲。曲徑處便走出了一人,身著墨綠窄袖襴衫的,著巾穿靴,身肥臉闊,不用細看也知,是他的親吏崔銘了。韋浦將綢衣結了帶,重又坐下了,不再去嘆“結根未得所”了。

“藥芝,我自便了!”

韋浦作為世家子該有的禮儀他都還是有的,燕服見公服,可謂不敬,倆人情誼雖熟,這句話是不得不說的。提起冰盤中的玉壺斟了一杯清補涼湯遞過去道:“夫人所調四味湯!”自己卻倒了一杯酒品著。崔銘笑道:“何其幸也,先有耳福,又有口福!”品著一手便解開了團領,也露出一頸半胸的白肉。崔銘乃移天崔氏的疏族,崔鉉未致仕日一直在其幕下,韋浦得濮州,人情轉託,便隨在了身邊。崔沆那裡的關節,也是交予他經營的。出身相似,禍福相倚,故也格外近密。

韋浦沒有告訴他那詩是李太白所寫,問他可有了好訊息。崔銘點頭道:“王仙芝離開了雷澤!”韋浦歡喜,杯中酒也潑灑了過半:“往何處去了?”崔銘道:“鉅野!”韋浦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連道了幾個好,道:“李承佑可知道了?”崔銘道:“便是他轉告的。”

“他可有話?”

“沒話!”

韋浦踱著道:“藥芝,此時若遣兵往雷澤豈不大妙?既可有復雷澤之功,又可以抵草賊之背!”崔銘嘆聲道:“我亦如此相勸,可彼只是說軍情已上報大府,若有府命,死不敢辭!”韋浦一臉憤怒,點著手指道:“此人雖號老宿,其實大是庸碌,豈不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怨不得當日高千里在府,棄之如敝屣!”痛詆了一番,又道:“藥芝,與我上書大府,陳此策而彈擊之!”崔銘應了,又道:“夏至將至,大府可要備一份禮?”韋浦連連點頭,軍興之際,節帥權重,生死皆在彼手,安得不送!

“我不惜財,務要如願!”

天平節度使薛崇與感化軍節度使薛能雖然同出河東薛氏,兩人的出身卻完全不相同,薛能是汾州才子,刻苦成名,進士及第。而薛崇卻是正經世門之子,他的高祖父便是“三箭定天山”的平陽郡公薛仁貴,曾祖父薛楚玉官至范陽節度使,祖父便是隨安祿山反唐又歸唐的薛嵩,生封平陽郡王,死贈太保。

生父薛平,穆宗長慶元年(821年),成德節度使田弘正為兵馬使王廷湊所害,與幽州朱克融聯兵叛亂,魏博逼殺節度使田布,擁史憲誠為帥,大亂河北,旋又波及河南,憲宗所平兩河方鎮大有死灰復燃之勢,平盧卒譁變驅青州,薛平時任平盧節度使,空坐府城,散家家財,募兵兩千擊破之,成為亂流砥柱,河南亂而不亂,實為首功,因此累封韓國公,以司徒致仕,死贈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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