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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碘酒瓶的聲音,感受到棉籤蘸了涼涼的碘酒輕輕觸在他的傷口上。
“疼不疼?”梁也問他。
心口顫了顫,他卻回答:“不疼。”
光源消失,棉籤離開,楊今睜開眼,看到梁也仍然彎腰在他面前,看著他。
吊兒郎當的單眼皮沒了平日的痞氣,梁也的眼裡都是認真,甚至——楊今不知是不是自作多情——他看到很多心疼。
“他們還打了哪裡?身上有沒有?”
“……有。”
“哪裡?”
難道……身上的也要看麼?
楊今微怔,下意識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不疼。”他直直看著梁也說,怕他不信,又補了一句,“真的。”
梁也目光下移,看了眼他緊張拉著衣角的手,沒什麼表情。
隨後梁也直起身,將碘酒遞給他,“等會兒你把碘酒拿回去——”
“我不想回去了。”楊今聽見自己這樣打斷梁也。
而梁也望向他的眼眸緩緩深邃,彷彿與黑夜融在一起。
楊今小心翼翼地偷走這份的眼神,在心裡打造一座聖壇供奉起來,即使如此,他也仍然不敢相信那是屬於他的眼神。
“下來。”梁也叫他。
楊今就下來了。
他們走在鐵路上。梁也走在鋪滿石子的路上,楊今鐵軌上面走獨木橋,歪歪扭扭,梁也時不時用手扶他。
工廠裡不再傳來隆隆的機械聲,遠方高聳的煙囪停止運作,四月的夜那麼寧靜。
在這片寧靜裡,梁也說:“原本,這條鐵路一直往北開,能開到我家。”
楊今仰起頭,看見梁也望著北方,很遠很遠的北方。
“你家?”他問。
“以前在村裡的家。”梁也望著北方回答,“我們村的土地是那一片最肥沃的,黑土地,上面種滿了高粱小麥,一到秋天金黃的一片。”
楊今再次扭頭看梁也的眼神。
他感受到某種美好,基於梁也對故鄉的懷念。他想,梁也一定是個幸運的人,他愛著他的故鄉。而楊今曾經愛過故鄉哈爾濱,後來不愛了,現在在哈爾濱遇到梁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愛一次。
梁也說:“以前我爸特別會種地,全村人都羨慕,都來我家田裡參觀。我爸是那種很熱心的人,把他的種子和苗都給鄰居,怎麼澆水怎麼施肥都告訴人家。但還是,誰也種不出我家那麼好的田。”
梁也眉目舒展,唇邊帶著一點笑意。
楊今想,他一定擁有一位非常溫暖的父親。而後他又回憶起,之前在三職高門口時,梁也說過他的父親好像出了什麼事。
果然,忽然梁也表情變了,皺起眉頭。
“後來我爸走了,很突然。”梁也說,“我十二歲,鄰居小孩兒突然跑來我家,說我爸死了,死在我家的田埂上。”
“那會兒有糧商到村裡來收糧,秋天收糧本來應該秋天結算,但村裡有幾戶人家的錢,糧商拖到冬天還沒給錢。”
“其實我們家已經收著錢了,照理說沒我們家的事兒,但我爸這人吧……”
梁也沉默了許久,最後笑了一聲,是無奈也是痛惜的聲音。
“說他講義氣也好,說他多管閒事也罷,反正他就帶著那幾戶人家到村委會鬧去了。後來大概一個月吧,糧商的人終於來了,但是說行情不好,成交價格要砍半。”
“行情不好是糧商的事兒,關農民啥事兒呢?沒學過會計和法律也知道這筆賬不能這麼算。我爸就帶著那幾戶人和糧商談判,但是我爸挺……”
梁也停頓了很久,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挺天真的吧。”
“他覺得自己能鬥得過糧商的人,先是講理,講理不行就動手,動手了就完了。”
“好學生,你看過村裡的人都是咋打架的麼?上真傢伙,銅的鐵的,尖的鈍的,手邊有啥就抄起啥來幹。”
“但其實他媽……就根本沒我爸啥事兒。中途我媽也讓他別管了,我爸說,那哪兒能不管呢,都是街坊四鄰的,你家田連著我家地的,今年他把這幾戶的價格打下來了,明年呢?明年是不是全村的價格都要被打下來?”
“他說的是有道理,可是命就這樣沒了。”
“我爸死了,我媽要找糧商算賬,後來她的右腿也就這麼沒了。”
梁也的聲音變得特別沉,腳步也緩慢下來。
“1986年,我十二歲,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