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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磨坊裡傳出的鬼歌謠
我初到這僻壤小村時,正值深秋,風像個失心瘋的婆子,整日在巷弄裡號哭,颳得那屋前屋後的老槐樹抖落最後幾枚殘葉,裸著嶙峋枝幹,張牙舞爪對著鉛灰色的天。村頭那座舊磨坊,像個駝背的老人,孤零零立在荒草叢裡,殘破石牆爬滿暗綠青苔,腐朽木窗被風搡得嘎吱嘎吱響,活似瀕死之人的嗚咽,透著說不出的陰森。
村民談及舊磨坊,神色驟變,目光躲閃,話匣子像被上了鎖。村尾的老獵戶,滿臉褶子藏著神秘,拉我到火塘邊,壓低嗓音:“後生,那磨坊邪性吶!夜裡常傳出古怪歌謠,聽著像女人哭,又像鬼招魂,進去的人,沒一個囫圇出來。”他磕磕菸袋鍋,火星四濺,映著眼中驚惶,“早年,磨坊主家閨女,恁俏模樣,不知咋地,竟在磨坊裡吊死,打那後,就鬧騰開了。”我心頭一凜,寒意順著脊樑爬,卻也勾起探秘好奇,決意夜探磨坊。
黃昏像攤開的淤血,洇紅天邊,待夜幕扯下,村子沉入死寂墨潭。我攥著手電,提心吊膽靠近舊磨坊,風在耳邊呼嘯,似有無數怨靈穿梭。腳踩荒草,簌簌聲仿若追命鬼祟,近了,那磨坊瀰漫腐朽潮味,像陳年棺槨氣息。吱呀推開破門,“咿呀——”聲驚飛幾隻宿鴉,撲稜稜黑影添幾分驚悚。
手電昏黃光暈切破黑暗,屋內蛛網橫七豎八,似詭秘咒符,地上轍痕積著厚塵,像歲月屍骸。石磨盤靜靜臥著,凝著乾涸汙漬,泛幽冷光。我正凝神細察,忽然,一陣縹緲歌聲幽幽飄來,“咿呀……嗚嗚……”聲音尖細淒厲,如銳針戳耳膜,歌詞含混不清,卻透著無盡哀怨,在空蕩蕩磨坊迴盪,似有無數陰魂附和,音效層層疊疊,從四面八方圍裹。
歌聲起時,溫度仿若驟降,寒霧從腳底漫升,呼吸成團團白汽。我寒毛倒豎,手電光晃悠顫抖,循聲覓去,似從磨坊地下室方向。挪步向下,木梯腐朽,每踩一步“吱嘎”慘叫,像踩在鬼喉管。地下室瀰漫刺鼻藥味,靠牆舊木櫃半敞,內裡腐朽布帛、泛黃舊書雜亂堆著,歌聲更近,在耳畔縈迴不散。
此時,眼角餘光瞥到牆角暗影裡,似有個白影晃盪,“誰?”我大喝,聲撞石壁,驚起簌簌迴音,白影飄忽,隱入黑暗。再定睛,舊木櫃上一面銅鏡映出微光,鏡面氤氳,慢慢顯出個女子面容,面色慘白如紙,眼眶烏青深陷,長髮溼漉漉披散,水珠沿髮絲滴下,嘴唇青紫,開合間便是那可怖歌謠流出。我駭得踉蹌後退,撞翻旁側舊凳,“嘩啦”聲響,女子面容瞬間扭曲,尖嘯著撲來,長髮如蛇纏我脖頸,冰冷刺骨,歌謠聲震得腦仁欲裂。
慌亂掙脫,奔上木梯,那鬼物卻緊追不捨,“嗚嗚”聲催命般緊逼。待衝出磨坊,月光下,見那女子身影立在門口,周身繚繞寒霧,雙手血痕蜿蜒,正淒厲唱著,聲聲泣血,村裡犬吠四起,卻無人敢來探究。我狂奔回住處,摔上門,癱倒在地,那鬼歌謠仍在腦裡糾纏,攪得一夜無眠,冷汗浸溼被褥。
捱到天光破曉,我找老獵戶細問當年事,他長嘆:“那閨女,本與外鄉書生相戀,私定終身,可磨坊主嫌貧愛富,棒打鴛鴦,將書生趕走,閨女求死覓活,被鎖磨坊,許是冤屈太深,成了這索命冤魂吶。”知曉緣由,我心生惻隱,又懼夜長夢多,決計幫女鬼解怨。
白日再入磨坊,尋到那地下室,翻查舊物,在木櫃底層覓得一封書信,滿紙深情、淚痕斑駁,是書生與女子往來情書,想來是被狠心藏匿。又在石磨縫隙摳出箇舊玉佩,溫潤泛紅,應是定情信物,當年被打落其間。揣著這些,尋到村外荒墳崗,依老獵戶所言,尋到女子孤墳,碑字模糊,周邊荒草叢生。
我將書信、玉佩擺於碑前,誠心祝禱:“姑娘,往昔冤屈,今朝終見天日,情物歸位,莫再執念,往生去吧。”話落,一陣清風拂過,捲走書信灰燼,玉佩隱沒土中,剎那,陰雲散去,暖陽透下。
是夜,再至磨坊,風柔月朗,靜謐非常,那鬼歌謠銷聲匿跡,舊磨坊仿若卸去重負,石牆雖殘,卻沒了陰森,只剩歲月悠悠痕跡,窗欞透進月光,灑在地上,像鋪層銀紗,安寧祥和重歸此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