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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宮城宣武門,到皇帝接見大臣的承德殿,一路走來,少說也得一柱香的功夫。寧缺還有足夠的時間思考。鐵崇的為人他是認可的。但他推薦的人也姓姜,讓人與國師一家又有何聯絡,一切還需謹慎。

進宮一步步見天子,一路有宮娥守衛引導,裙帶無風,規矩森嚴,連風姜亦不免心生畏懼,畢竟他不是真正的天子。

萬一扯破了臉,一切只會更艱難。

內侍向他道了聲請,便有人推開殿門,捲起珠簾。

風姜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似帝王般昂然直入,並無半分露怯:“草民姜和,參見陛下。”

“大膽,見了陛下為何不跪?”

鬼使神差,風姜依舊一動未動,事後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或許是一個現代人的自尊,亦或許是少帝無聲的抗議。

“啪”的一聲,皇帝手裡抓著的什麼事物重重摔在地上。

“罷了。”寧缺一揮手,眾人退出殿外。

殿門禁閉,沒人知道皇帝與風說了什麼,只曉得,那位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第一次見到姜丞相便驚掉了御印,臉色慘白。

寧缺這個樣子倒是把風姜嚇了一跳。他下意識摸了摸臉上的人皮面具,確認並無異樣。這寧缺難道這般恨少帝,就算化成灰他也認得?

“坐吧。”

時隔多年,仍能相對而坐。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心死。

憑心講,寧缺其實沒什麼帝王氣,這位叱吒風雲的天子,與普通長者並無二致:“風兄,你記不記得,在你們巫神宮的禁地,你曾被毒草弄傷過,這疤,可不是那麼好去的。”

“寧缺……你……”

少帝風姜脖子上有一道疤的事連他這個作者都一併忘了,可寧缺卻認出了他。

也是,畢竟是曾經的仇人,恨得刻骨銘心。

“你的文章還是那麼尖利。”

寧缺顫顫巍巍地走下御座,天子的毓冠蓋得並沒有多嚴,絲絲花白的頭髮難以掩住,脆弱的聲線中盡是大限將至的氣息:“朕失去的太多了,不想鬥了但先皇打下的江山,絕不能在朕手中易主給別人。”

風姜坐在高高的玉階上,看著那蒼涼的背影,轉頭漫不經心地一掃身旁那華美的王座,心下只微微憐憫,能活著,也是一種幸運,起碼,他還有未來。

風姜舉杯,輕輕一笑:“我早就不是人了……什麼江山,什麼御座,不過一時鉛華,留不住,碰不得。”

“你的手下害了寧睿。”寧缺踉蹌的步子忽地停住,眼眸中盡是肅殺之氣。

看到這一幕,風姜不由得有些驕傲。這才是寧缺,那個殺伐果斷的男主。驕傲歸驕傲,但在死生大事面前還是半分也讓不得的。

風姜亦沉了臉,冷冷地說道:“他們只是我的朋友。我早說過,巫臣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如果你要對付我,那隻管放馬過來。”

寧缺哈哈大笑,一言一語間盡是辛辣的嘲諷:“朕知道,你的命是寧睿的命換來的。你不是想要皇位嗎?給你。你把兄弟還我。哪怕你要將朕挫骨揚灰。”

呸,我怎麼把你寫成了這麼個德行。

這件事,對與錯,已經無法評判了。錯就錯在,自己不該讓他黑化,讓他屠盡諸天神魔,雖死不悔。

但畢竟是傾注過心血的男主,風姜也捨不得傷他太深,只輕輕地說道:“在將別人身邊的所有趕盡殺絕的時候。便該料到那人一無所有,自然也一無所失。我有我不得不糾纏的原因,但我早就不恨你了。”

寧缺亦是極為平靜,兩個老人了,早不是打打鬧鬧的年紀,陽謀或陰謀,權力或制衡,這才是他們的遊戲:“朕要你也眾叛親離,一個不剩。”

風姜毫不在意,寧缺老了,但他還年輕,他比對方更從容,這就夠了。

“你做不到。”

“相信朕,姜相。”

對於立相一事,寧缺也有自己的考量。風姜不是人類,自然與皇位無緣,但姜家不是。他需要一個丞相,一個眾矢之地。而這個人,絕對不能是蕭逸。

大朝過後,脫下禮服,他對鐵崇說:“至於姜相,朕不是他的君,他亦不是朕的臣。他……是朕一個朋友的後人。這件事,鐵卿還是不要追究的好。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樣,可以永遠活在陽光下。”

“臣領旨。”鐵崇只得如是說。

那個人是誰,鐵崇熟悉那位出現在眾人語言中,左右大周風風雨雨的前朝仁宗皇帝。為人君,能雖死猶生,也算是不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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