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第二十七步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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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父親是死在家裡的。鍾月是第一個發現的。
&esp;&esp;凌晨四點半,一間紅磚圍蓋的小屋裡準時亮起了燈,柔和的黃色光線與天上的月亮一樣朦朧孤寂。鍾月的房間很小,是個毛坯房,大約四五平米。與其說是房子,不過是用四堵紅磚牆簡單地砌合而成。她坐在床邊梳頭髮,手一用勁兒,床便嘎吱嘎吱得胡亂叫起來。她怕吵到人,便站起身,儘管她的房間與父親隔著一堵牆。
&esp;&esp;父親沒有錢,卻有一雙勤勞的手,他一手建起的房子抗住了二十多年的風吹雨打。鍾月很小就跟著父親幹活,像是小鴨子跟著母鴨屁股後面,步履蹣跚地踏著璞行走。父親疼她,讓她回去陪著母親,可她懵懵懂懂地點頭答應,轉眼就粘上了人,有樣學樣地捲起衣袖,不知從哪兒撿了個塑膠瓶,含糊地說要去餵雞。那是的鐘月只有四歲。
&esp;&esp;農村地苦天薄,吃食都很簡單,只要肚子飽了,就能幹足一天的活兒。父親有一百畝的地,而能用的只有五十畝,因為剩下的五十畝地都被上下左右的鄰居佔去了。他們吃定了父親的為人,從一開始還以土地分界不清晰來作藉口,到最後一言不發地割地為己,明目張膽地侵佔他人土地。
&esp;&esp;父親去找他們協商,可他就是一頭人畜無害的綿羊,面對一群貪狼,只有被啃個皮肉精光的下場。結果便是沒有結果,他們各自商量好似的,無視甚至嘲笑父親愚蠢。
&esp;&esp;每次去送飯,鍾月偶爾會見到父親獨自一人,握著鋤頭站在田裡,沉默地看著他僅剩下的,尚未被狠心剝奪的土地。他那黝黑精瘦的軀體歷經歲月的錘鍊,散發著深深的無奈與惆悵。它的力量不容小視,是能輕鬆摧毀鍾月的淚腺節點,讓她在回家的時候,哽咽一路。
&esp;&esp;鍾月端著一碗雞蛋麵條,是父親昨晚臨睡前說要吃的。她走進屋裡,開啟燈,看見父親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張大紅花的舊毛毯。他的睡姿似乎沒有變過。她拿了一張紅色塑膠凳,坐在床邊,說道。
&esp;&esp;“阿爸,醒醒,吃早飯了。”
&esp;&esp;父親還睡著。鍾月用手指揪掉毯子上的毛疙瘩,說道。
&esp;&esp;“阿爸快起來,麵條要粘糊了。”
&esp;&esp;父親仍安詳地睡著。鍾月把麵條放到旁邊的桌上,起身去檢視。她用手輕輕摸著父親乾癟凹陷的臉頰,眼淚卻不知為何就湧了出來。她帶著哭腔喊著父親,聲音不再剋制了,顫抖地尖叫起來。
&esp;&esp;“阿爸,起來吃飯,求你了!”
&esp;&esp;鍾月掀開毯子,胡亂地捶著父親的胸膛,嘴裡只管啊啊地哭叫。她無措地跑到屋外,又跑進屋裡,接著又跑出屋外,直奔山下。山路泥多石子多,鍾月摔了兩個跟頭,跌破了膝蓋和手掌。
&esp;&esp;父親叫不醒了。那碗湯麵在桌上放著,飄在空中的熱氣比父親冰冷的身體還要燙。
&esp;&esp;村裡人都曉得父親,他們聚在鍾月家門口,男人女人們的表情極為豐富生動地交頭接耳,彷彿是他家有人死了。窮人無親戚,一提到要出喪葬費,所有看戲的人群如鳥飛散,眨眼間就消失得乾淨。鍾月坐在床邊的膠凳上,背駝著,睜著一對通紅的雙眼,呆呆地看著父親。父親的臉像是隻有一張皮包裹著,凸起的骨骼和失去血色的肌膚,使她想起了山裡的老樹。
&esp;&esp;死亡來得太快了,快得連那一碗麵條都沒有吃上。鍾月端來麵條,正要喂點東西進父親的嘴裡時,村長及時制止住了。
&esp;&esp;“阿妹,死人不能吃東西喏。”
&esp;&esp;“我就給阿爸嘗一點兒。”
&esp;&esp;這裡不止村長一個人,還有喪葬隊裡的男人們,他們在旁指手畫腳,說著天地不許、人間不允的習俗是不能破壞的。他們手腳誇張地表演著動作,天花亂墜地講述違反規矩是如何遭受天譴的,生怕出現一丁點偏差,頭頂就會落下一道雷,將他們劈死。
&esp;&esp;喪葬隊成了故事會,男人們的臉上掛著信誓旦旦的神情,對各自說的事情深信不疑。他們就像一群雞鴨在籠子裡嘰嘰嘎嘎地瞎叫喚,鍾月對此都充耳不聞。她用手指沾了點湯水,抹到父親的嘴巴上,然後自己把麵條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