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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了下來。
胡三大喘勻了幾口氣,一屁股坐了下來。
“絮絮叨叨,好不煩心!”
他笑了笑,伸腿踢了一腳身邊的回鶻關城軍的屍體,隨後一陣齜牙咧嘴,眉毛擰在了一塊。
“元良,你輕些!”
趙正捂在他的胸口,乞力柔然用短刃挑斷了他覆甲的牛皮帶。
樓外大火已經點燃了木簷,火光讓二層逐漸亮了起來。
趙正小心翼翼地掀開了他的盔甲,只見胡三大內裡貼身穿著的戰袍上已是被鮮血浸透。
方才為了護住趙正和乞力柔然,胡三大被衝上樓的關城軍捅了兩矛,一矛捅在腿上,一矛捅在胸口。雖然有甲胃護身,但尖銳的矛頭仍然捅穿了鐵片。
趙正閉上了眼睛,他察覺到了胡三大的胸口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正在汩汩地往外滲透血液。
他仔細地掀開那綢緞戰袍,粘稠的血水在燈光下呈黑色,傷口皮肉翻卷,露著被捅斷的肋骨,白森森可怖。
“元良啊……”胡三大仍舊在笑,他伸手去摸趙正的臉,“我總算,總算護了你一回……”
乞力柔然不禁捂嘴,雙眼滲出淚來。趙正分明感覺眼眶灼熱,嘴唇兀自顫抖,但他不能像身邊的女人一樣,只能束手無策,無能流淚。
他撕下了胡三大身上的衣料,道:“你別睡過去,等這次挺過去了,我給你請功。”
“我……我想當將軍……”胡三大咳嗽了幾聲,“想當大將軍……來著……”
“老子給你寫張聖旨。”趙正繞過胡三大的胸膛,將布料圍緊,緩緩地紮了起來。
因為疼痛,胡三大眉頭緊皺,“嘶”了一聲,“我還……沒娶媳婦,沒生娃呢……”
趙正摸向了他腿上的傷,嘴裡道:“平涼女子,任你挑選。”
“回鶻的也行,還有龜茲的,焉耆的。”乞力柔然幫著卸去了胡三大的裙甲,然後一手摁住了他仍在流血的傷口,一手抹著臉上的眼淚哽咽道:“還有a盤陀的……”
胡三大的目光移了過去,“都如……都如可敦般漂……亮?”
“比我好看呢!”乞力柔然使勁地點頭。
胡三大深吸一口氣,還想再說,但劇烈的咳嗽讓他開不了口,趙正察覺他可能傷及了肺部,此時不宜再閒聊下去,於是托起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你莫要再說了,想些好的……”
“哪有好的呀……”胡三大終於也流下了眼淚。汾州大災大荒,兵禍連年。家中兄弟六人,四人戰死沙場,最小的兄弟卻活活餓死在母親的懷裡。好不容易不打仗了,可糧田被官宦兼併了,老孃連遭打擊,哭瞎了雙眼。這才不得不帶著她與族中唯存的族弟,一路到了涼州。
碰見人都不敢說自己當過兵,怕被人拉去充了府軍的缺額,不是怕死啊……那年頭死有什麼怕的,活著才是煎熬吧?日日天亮便想起戰場之上,那血流成河的場面,每夜一閉眼,就看見四個兄長殘肢斷臂、身首異處的情景……
死了該是解脫才是,可人死了,老孃誰來照顧?胡氏族弟年幼,又能有誰來照顧?
胡三大拉著趙正的手,顫聲道:“如今不怕了……元良啊,平涼會照顧他們的,對吧?”
趙正早已淚如雨下,不能自已,想說些寬慰的話,可那些話到嘴邊,又如何說得出口。
他靜靜地抱著胡三大,聽見了遠處傳來的滾滾之聲。
段柴拉開了堤壩,大水匯聚一處,衝開了最後的攔阻,便一往無前,自峽間,順著山勢,如同呼嘯的獸群奔騰而下。水勢自高向低,裹挾泥沙、衝撞山石,挾帶被拍斷的原木,又如萬馬齊音,爭先恐後。
洪峰如牆,天地俱震。
八百右武衛列隊跟進,馬蹄聲被那洪水爆發的動靜掩蓋。段柴全身披掛,他舉著火把,任戰馬踏碎泥濘。
大水蓋過,人馬俱甲的大唐右武衛重騎將士逐漸加速。黑暗中風聲更緊,在狹長的山谷間獵獵作響……
藥羅炎帶著一身的血汙上了樓,默默地看著乞力柔然抱著趙正哭得像個淚人。
罕拿也衝了進來,高聲道:“蒼宣侯,約茹人來了!”
“早在預料之中。”趙正將胡三大交給藥羅炎,起身道:“趙大柱呢?”
“趙將軍和額朗多在清理牆頭,宿衛軍也放棄了城門,正退守牆階。”
趙正看了一眼胡三大,又看了一眼乞力柔然:“大戰才剛剛開始,藥羅將軍,可敦與我兄弟,便交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