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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船正在緩緩地向前,在克萊爾和雲中紫不斷地改造之下,這艘方方正正的船如同一塊被雕琢的磚石一樣變成一個近似於半橢球的形狀。
但哪怕如今飛船理論上可以將風阻降到最低,在這樣的大風下依舊不住的震動起來——這種震動是這艘飛船與這種人造景象的角力,從俯瞰的視角,飛船就像一滴緊緊攀附在一根無形的琴絃上的水滴,越往前進,琴絃的振動的幅度就越大,飛船的晃動就越劇烈。
林升少有的開啟了手環的手電,蒼白的光線透過掛在牆上的桑旅的反射變得更加稀薄,等那束平行光線反射到這個狹小的圓廳的另一面,就好像融入黑暗一樣完全的消失不見。
大廳裡只有林升一個人,克萊爾和雲中紫去飛船的最前端親自操控飛船了。
在複合體的時代,純粹的機械裝置是非常非常罕見的,但是到了現在,在一切電力都被緊貼在船底艙的磁力發生器這個吞電巨獸給吃的一絲不剩。
以至於後來克萊爾和雲中紫改造了一套非常複雜的純機械動力。利用獨特的構造,就像飛機利用氣流起飛一樣,這艘陸行船可以利用這股颶風本身力量緩慢前行,而代價就是飛船兩邊掛載的“帆”必須由他們非常精細的操作。否則飛船就會像在大風中趴在書頁上的瓢蟲被嬉鬧的孩童挑起底座一樣瞬間被刮到空中。
林升擦了擦眼角,手環亮眼的光芒讓獨處在黑暗中許久的林升很不適應。
“桑旅,”林升強迫自己睜開眼睛望著牆上閃著銀光的小葉子,“我們馬上就要出去了。”
“飛船的前端突破了那層灰幕!”
頭盔裡傳來雲中紫簡短而又驚喜的叫喊,之後就沒有下文——顯然他們正處在非常緊要的關頭,甚至分不出精力來告訴林升更多的訊息。
但那已經足以讓林升內心再次地雀躍起來,好歹他並沒有弄錯這樣的判斷,如果這一切努力最後只得出了猜想錯誤的答案,林升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
不同於可以更改自己心智的克萊爾等人,同樣,在這漫長和黑暗的旅程裡林升也無法用勞動來麻痺自己——在這樣漫長的時間裡,林升內心地弦一直繃得緊緊地。
飛船的每一次前進、船體的每次一抖動甚至是無時無刻響起的那呼嘯著的可怕的風聲,都如同那根弦兩邊盡頭的絞索將弦拉的更加緊繃。
林升終究還是一個凡人,這樣的經歷與其說是磨練更不如說是一種最為殘忍可怕的酷刑——它並不摧殘人的肉體而是折磨人的心智,而對於林升來說,這種無窮盡的折磨更是從他自己內心中誕生的。
有什麼樣的酷刑比得上一個人對自己拷問和否定、質疑和怨恨更為可怕呢?林升沒有瘋掉除了基於他心智的堅定,更重要的是那一根名為希望的弦繫住了往混沌飄去的理智之舟。
如今這根弦終於鬆開了。
疑惑與自我否定、緊張與焦慮、沮喪與悲傷……
如同大海一樣望不到頭的漫長的痛苦此時如同褪去的潮水一般消失的乾乾淨淨,只餘下來一片如同平整潔白的沙灘一樣的感覺。
隨著那種痛苦的失去,林升只覺得一股睏倦和疲憊如同舊時母親的懷抱一樣將自己攬入懷中,周圍的黑暗一點都不可怕了。不知怎得,林升又想起那個恢弘壯麗的藝術館中,在整潔的大廳裡遇到艾雪時所被給予的那一個溫暖的擁抱。
林升的思緒如同泡在水中的海綿塊一樣發散開來,他甚至覺得自己現在正在這個封閉空間之外,看著如同西西弗裡所推動的石頭一樣的飛船向著山頂挪移。
西西弗斯是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國王。他甚至一度綁架了死神,讓世間沒有了死亡。最後,西西弗斯觸犯了眾神,諸神為了懲罰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塊巨石推上山頂,而由於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頂就又滾下山去,前功盡棄,於是他就不斷重複、永無止境地做這件事——諸神認為再也沒有比進行這種無效無望的勞動更為嚴厲的懲罰了。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這樣一件無效又無望的勞作當中慢慢消耗殆盡。
林升覺得自己就像西西弗裡,他甚至幻想在這樣的一處巨大的甬道里,在這艘幾十米高的飛船的後面,有著那樣一個無形的巨人在推著這艘飛船緩慢而又堅定的前進。但與之不同的是——他的命運是屬於他而不是那些飄渺的神明。這個把石頭推向山頂的決定是他做出的,不論這個過程是怎樣的痛苦。
最重要的是——這塊石頭終於要到達山頂了。
“林升!林升?!你有沒有在聽?林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