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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禾善一臉惶惑,“你說什麼呢?地動過了!揚州城早完了……但你放心,只要有我父親在,定能重建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甄佑才無奈地垂下頭,再抬起時話說得輕浮,但神情很嚴肅,“你們這些大小姐的腦子還真是簡單,重建一座城說起來就跟搭個灶臺一樣簡單。”
“噯你!”
賈禾善又想伸手教訓他,被甄佑才一把握住手腕,她便瞪著眼動彈不得。
他苦澀一笑,“這時候沒功夫和你鬧,咱們說不好全都要折在這兒了,”頓了頓,又看向趙僉事,“麻煩官爺您將這間屋子圍起來,所有進出過的人全都分開拘到不同的房間裡,一個都不能放出去。”
屋子裡的人面面相覷,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倒是杜山逸瞧出端倪,從圈椅裡站起來,撥開人群走到甄佑才身邊,看向杜老太太的眼睛裡都是愁緒。
“太醫,她得的到底是什麼病?”
甄佑才看他一眼,兀自走到水盆裡淨手,“古書上有記載,狀似風寒卻非風寒,身上遍佈黑色斑點,脖頸處發漲腫大,是為……鼠疫。”
四周一時只剩下抽氣聲,有些膽小的婢女直接嚇得跌跪在地,淡淡藥香中夾雜著恐懼,驚慌……和一切畏懼的情緒,甚至有人低聲哭起來,喃喃道:“鼠疫啊!要死人的,我還沒嫁人呢……”
甄佑才用棉布擦了手,“得了鼠疫難以存活,且傳染性極強,醫書上有記載,一個一百多人的莊子不過七天就空蕩了,屍體遍佈荒野……”
他轉過身,目光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在這些芸芸眾生像中看出了許多不同的人性,有人早躲出去了,有人害怕地低哭,有人甚至嚇暈了過去。
只有剛剛打他的那個小姑娘表情怪異,好像不是害怕和驚恐,更多的是一種震驚和憐憫。
甄佑才收回目光,“這病我也是第一回遇見,不保證能治好,趙僉事,麻煩你按照我說得準備吧。”
昭明司的人辦事向來利索,不過一個時辰,已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屋子裡留兩個老太太的貼身婢女照顧,其餘人全都隔離到不同的院子裡,好在杜宅夠大,屋子也多,足夠將這些人隔開了。
一開始杜老將軍還想留下來親自照看老伴,被賈禾善勸了回去,她這個姑娘潑辣是潑辣了些,但是心地善良,勸人時也很有一套,擅打蛇七寸。
“杜祖母生病,外頭還有您撐著,若是您也病倒了,這杜家可全都落到藺赴月頭上,她一黃毛丫頭,能頂得住什麼事?您也該疼疼她不是?”
杜山逸起先還猶豫,最後還是聽了甄太醫和賈禾善的話去了另一間屋子。
一場突如其來的鼠疫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但好在甄佑才見多識廣,博覽天下奇書,應對得還算自如。
他讓趙僉事關閉杜宅的府門,所有接觸過杜老太太的人不許踏出府門半步,院子裡每天早晚燒兩遍艾草,喝他配製的草藥。
這一天勞累下來,本是精疲力竭,但誰都睡不著,就像有根針紮在腦仁子裡似的,隨時都會隱隱發疼。
賈禾善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不好出去,也不敢傳信出去,生怕將疫病帶給了外頭人。
晚上實在睡不著,她端了盞燭臺出來,想在院子裡坐坐,吹吹風。
透過圍牆看了一眼,杜老太太的屋子裡燭光明亮。
這也是甄太醫的意思,他說老太太年歲大了,夜裡隨時可能不好,就叫婢女不要熄燈,以便看清她的狀態。
她心裡有些發毛,沉沉嘆了口氣。
“怎麼?怕死?”
從牆縫裡鑽出來的聲音,嚇了禾善一跳,她舉著燭臺四處探了探,才在牆根底下看到甄佑才的身影。
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人怎麼鬼鬼祟祟的,就跟那老鼠打洞似的……噯!這鼠疫該不是你帶來的吧?”
“呦,那敢情好,我要是有這能力,我一定先毒死你!”
說罷,他一棍舂進藥罐子,頗有種撒氣的意思。
禾善“切”了聲,“要真是你,我一定讓你豎著進揚州城,橫著出去。”
甄佑才沒理她,專心致志忙著手上的草藥,靜了會兒禾善覺得沒意思,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紗布矇住鼻子和嘴,慢騰騰地挪去他身邊。
幽微的燭光搖曳著,照亮了甄佑才面前的藥罐子。
他察覺到抬頭看了眼,沒說話。
站了會兒禾善覺得累,蹲下來離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