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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登鸛雀樓》王之渙(唐)
這首膾炙人口的詩篇很多人從牙牙學語的時候就會背誦了,其樸素的語言、高遠的境界為歷代人們所稱頌。現試從視角學的角度進行解析。
中國的詩詞,特別是唐詩宋詞,畫面感極強,以至於常常以詩入畫,以畫入詩,詩畫一體,美崙美哉!
這首詩也是如此。誦讀詩句的時候,畫面隨即展開: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奇怪的是,雖然詩中說的是白日,白色的太陽,可在腦海中呈現的畫面裡,太陽總是帶著一抹紅色,也許很淡,但總歸還是紅色的。但就是這帶著一抹紅色的太陽,卻正與白日一詞相配,萬不可改為紅日。何以如此呢?在讀這首詩的時候,心裡有一種背景設定,即這是在太陽即將落山的黃昏,而非朝陽初升的清晨。當這兩句話在腦海中延展成一幅畫時,詩與畫是那樣的相融相諧。必是白日與黃河,才能盡得山海之風韻,渾然而天成。
以視角來看,這是一種高遠、廣闊、登臨遠眺的視角。在這種視角下,人世間的諸種繁華景象皆已被蒼茫的山海自然所代替。鸛雀樓下,往來穿梭的人群之所見,或許處處皆是人間煙火氣,而在鸛雀樓頭登高遠望的詩人眼中,卻是另一派超越了人間的天地風流。
超越於何處?只在高遠之視角。這也是為什麼人們喜歡去野外登山的原因之一。當人們登上山頂,俯瞰雲霧中隱隱約約的煙火人間時,所有的繁雜亦悄然遠去,“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在廣闊遼遠的天地之間,在極目天地的視野裡,連群山都已經變得微不足道,更何況轉瞬即逝的一點點紅塵瑣事,情緒與煩惱。此時,人與天地自然本自和諧一體,人是天地之間大寫的人,心,是涵容天地萬物的遼闊之心,只有這無邊的空闊與舒爽,自在與清涼!那時,無我,是一種最自然而然的顯露,自由,是一種不請自來的蒞臨!只是人們對這剎那之間的“天心自顯”缺乏一種自覺,使得人們轉瞬即忘,下山之後,紅塵的風塵迎面吹來,心中便又生起種種熱惱,不見了清涼。
古人云,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之仁,在依山而盡的落日餘暉中悄然氤氳,水之智,在百川入海的蒼茫洪流中無聲激盪!日落之後,黑夜即將來臨,黃河入海之後,也將融入大海之無邊。天地之風流,亦難免無常之變化,更何況在人世間浮浮沉沉如螻蟻草芥般的芸芸眾生?何處才是無苦之樂土?何處才是此心之歸鄉?
不知千年前站在鸛雀樓頭的詩人是否亦有如此一問,但接下來的文字卻做出了最富有詩意的回答!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有人說從詩的文字可以看出,詩人在俯瞰“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時,並非站在鸛雀樓的最高層,否則後面的“更上一層樓”就說不通了。然而從這首詩的整體意境上來看,詩人所在之處必定已是鸛雀樓之最高層,而其“更上一層樓”則意在詩外!
俗話說,“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若拘泥於竿頭本身,何以能夠更進一步?禪宗亦說,“向上一路,千聖不傳”。非不傳也,妙在心悟,不在言傳。“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此詩何以千年來光芒不減?正是因為其內蘊著“向上一路”之聖光!
有儒家學者將生命之境界分為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為衣食住行而勞碌者,自然境界;為功名利祿而奔忙者,功利境界;為天下蒼生奉獻者,道德境界;與天地大道合一逍遙於物外者,天地境界。站在鸛雀樓頭的詩人,其目光裡沒有衣食住行之焦慮,沒有功名利祿之繁雜,甚至已經超越了積極入世之道德追求,而與無限遼闊之天地大道冥然合一。生命之意義與追求究竟何在?若一生只為衣食而勞碌,與動物之生存又有何別?若一生深陷於功利之追求,當生命的太陽日薄西山之時,必定會發現,自己追了一輩子的東西就像秋天的樹葉一樣,經不住一陣秋風襲來,便倏然凋零,隨風而去,不知所蹤。即使是捨棄小我為天下蒼生謀福利的奉獻者,也需要在失意和困頓時擁有超脫的力量,在面臨生老病死之無常時擁有讓心靈安寧的智慧。
所以,不管你的生命處在什麼境界,只要還有解不開的困惑,消不了的煩惱,就意味著你的生命仍需繼續向上,“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這是消解所有問題的終極答案。問題,只在相應的維度中才是問題,當維度提高了之後,問題常常就自然消失了。在視角學中,一切問題的根源皆來自於視角之侷限。甚至包括生死。一切問題的真相究竟如何,沒有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