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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令蠻本只有臉紅,這下是從頭到腳都快冒煙了,她情願再被退婚一百次,不,千次!極度的窘迫隨著燻然的酒香,又漸漸平復了下來。
蘇令蠻撿起油紙包開啟,裡面是兩塊饢餅,夾著一層滷好的醬牛肉,一口咬下去,竟還有些溫熱。濃郁的醬汁在嘴裡瀰漫開,對餓了一整日的她而言,簡直是萬兩黃金都不換的美味。
“多謝恩公。”
“唔。”
這回這冷郎君終於肯高抬貴口地搭理了一聲,蘇令蠻美滋滋地開了一罈梨花白,就酒吃餅,只覺人生快意,一整日的緊張都鬆散了下來。
“恩公也是來尋麇谷居士的?”
蘇令蠻嗅著空氣裡的香氣,扁扁嘴也不要人回答:“本來阿蠻還覺著,梨花白尚算不錯,可與恩公的酒一比,那簡直是明珠與瓦礫,麇谷居士必是看不上了。”
“哎喲,好酒好酒!楊小子,你倒是好享受——”
隨著一陣“桀桀桀”的笑聲,一道青衣身影自遠處而來,老者佝僂著背,一道鷹鉤鼻在月色下勾勒出深深的溝壑,一看便是不好想與的,見到蘇令蠻眉頭幾乎可以夾死一隻蚊子:
“婦人?!”
蘇令蠻登時一個激靈,誕著臉道:“可是麇谷居士?”
麇谷居士面色鐵青,揮袖道:“晦氣!”
典型的待客之地。
蘇令蠻視線匆匆掃過,並未發覺酒壺之類的物品,便又穿過花廳向裡,並排兩間廂房,走廊牆壁上隨意地掛著些許書畫,看似並不珍貴,但蘇令蠻一眼掃去,卻是越看越心驚。
這裡每一副字或畫,都是當世或前朝大家所書,每一樣拿出去,都是價比千金之物,可現在就這麼凌亂地陳列著,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意味,好像在調侃:呶,拿去,我還有很多。
蘇令蠻不免佩服起建這座酒樓之人的七竅玲瓏心了。
世上真名士可謂不多,但自命不凡之人卻數不勝數。
人生在世,有些本事的總希圖在身後留下一番名號,有這麼一座可以算得上“遺世獨立”的酒樓在,又何愁名士不來?不是所有人都是隱士,便是真隱士,或也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光——這樣累積起來的佳作,幾乎可以以海量計了。
蘇令蠻推開第一間廂房,發現果是一間庫房,壁櫥都做了除溼處理,空氣中盡是書畫放久了的塵氣。如此之地,自然是不能存酒的,蘇令蠻意不在此,又匆忙推門出去,開了第二間廂房。
一間正經的休憩間,蘇令蠻順手掩住了門。
空氣中似乎還散著淡淡的檀香,青綠色賬縵,一水的紫檀木桌椅到配套拔步床,陳設簡單不失雅緻。博古架上放著一隻古樸的陶隕,看得出是主人心愛之物,邊緣都摩挲得有些掉了色。
床、榻、香爐、博古架、書桌,插屏等等,蘇令蠻一一看去,都未能發現儲物的東西,她不由得有些洩氣,心中起了念頭:
莫非那酒,當真存到了什麼地下酒窖之類的地方?
蘇令蠻顛了顛手中的青銅長鑰,猶不死心地四處探看,直到床架子後離地約三寸之處,摸到了兩個孔洞。她心中一顫,連忙矮下身子,幾乎是趴在地上才看清了,堪堪將長鑰的兩腳對著兩個孔洞,小心翼翼地插了進去。
黑壓壓的雲層擠進來,室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靜得似乎能聽見心臟在胸腔狂跳,蘇令蠻深吸一口氣,趴在地面靜靜地等待。忽而一道刺眼的白光劃破沉寂的黑暗,緊接著,“轟隆隆——”大地轟鳴。
蘇令蠻猛地一扭鑰匙,“卡啦啦——”混在劇烈的雷聲中,床架後的一道石門開了。
——居然是機關術?
蘇令蠻看著石門慢慢地豁開一道可以容下渾身肥肉的縫隙,一個扭身,靈活地滾了進去。
正在這時,廂房的門被推開了。
一前一後的腳步聲響起,劉軒懊惱地抱怨道:“蘇府那渾小子可真是混世魔王,竟然將我……”他頓了頓,沒說下去,只道:“今兒個真真不順,不提了。”
蘇令蠻靜靜地趴在地上,一時不敢動彈。現下被逮在窩裡,只要等這天黑一過去,便能直接做個那被捉的鱉了——怕今日後,她又將引領定州一段時間的茶餘飯後,做大眾的楷模,民生的談資了。
此時,她確實是不大擔心的。
至多不過是丟回臉,蘇令蠻自問除了這滿身的肥肉,她旁的不多,一副鐵皮銅心還是有的。
黑黢黢的房間裡,劉軒沒有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