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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鴉相鳴。

一隻雕鴞從樹梢間驚起的鳥群中飛過,雙爪緊緊攥了一隻叼著半截人手的烏鴉,在靈山上空盤旋著。

從空中俯瞰靈山腳下的山谷,洪水洶湧,澤國茫茫,隱約可見一座近乎沒頂的牌坊,“靈溪鎮”三字在水中若隱若現。旁邊地勢較高的山坡上,一座殘破的廟宇前,聚集著不少人。幾縷炊煙緩緩升起,哭喪之聲不絕於耳。

一位官差自破廟正堂步出,分開擠在廟門前的人群,避開胡亂停放在地、以草蓆覆蓋的屍首,行至馬廄前,將手中一封寫有“皇城司提舉親啟”的信慎重收入貼身皮囊,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破廟年久失修的屋頂破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洞,雕鴞落在破廟裸露的大梁上,準備享用它的美餐,廟堂內的一切在它的眼中一覽無遺。

大堂正中供奉的佛陀雕像前放著一張方桌,坐在桌前的子卿放下毛筆,昨夜遇到的神秘蒙面人肖候所戴的那張青面獠牙的開山神面具,已經躍然紙上,表情威武、兇悍、怪異。

頭戴官帽、墨綠公服的徐縣令手裡拿著子卿從倉庫帶出來的小震天雷,面對畫像凝視半晌,搖搖頭:“這副跳會臉子稀鬆尋常,家家皆有幾部,正月驅儺時才會用上,若在平日裡佩戴,既可避人矚目,又能招徠同謀。”

他說著放下手裡的震天雷,拿起另一幅畫像,畫面上一隻張牙舞爪的黑眚呼之欲出:“這樣的怪物防禦使當真是親眼得見?”

見子卿報以冷眼,徐縣令精瘦的馬臉上堆滿訕笑,討好道:“呵呵,沒想到陸防禦還畫得一手好畫。”

子卿確實畫得一手好畫,對於身為皇城司探邏的他來說,能把犯人肖像畫得惟妙惟肖,也是博得上峰——韻王——三皇子器重的原因之一。

只不過他更愛畫山水,畫生養他的那片河西之地。

子卿還是沒有應聲,徐縣令只好扭頭問一旁在檢查子卿傷口的郎中:“陸防禦的傷勢要不要緊?”

“十灰散和金瘡藥,藥敷得很周到,傷口應是無礙了。”郎中端詳著子卿胸口的傷,點頭讚賞:“這花乳石敷以銀絲從內縫合的手法甚為巧妙,不想靈溪這等偏僻鄉里竟有如此名醫。”

洛葉年紀輕輕,處理傷口的手法卻很熟練。

子卿瞥了一眼身旁的徐縣令,岔開話頭:“只是我腹中還有些不適。時不時會有絞痛。”

“哦?難道是胸前傷口所致?近日天寒陰溼,山多瘴氣,從傷口入侵脾胃以致冷瘴。那我給官人開一些驅寒止瀉的藥罷。”

子卿不置可否的笑笑,忽然想起近一日還未曾好好進過食,空空如也的能瀉出個什麼來。

冷風呼號,從他們置身的廢棄廟宇那殘破不堪的牆壁和窗欞間,源源不斷地吹進來。若不是腳邊的一盆炭火,恐怕難以抵禦這清晨的嚴寒。

見子卿在笑,徐縣令也陪笑道:“陸防禦有傷在身還請見諒,臨時將衙門設在此地,實乃靈溪鎮大部皆已沒於水中,一時找不到遮風擋雨之所,委屈上官了。”

子卿點點頭,他不想提及自己喝下黑血的事,又想起洛葉說多排洩幾次就可無礙,便沒有介面。

“徐縣令,陸防禦,靈溪鎮里正劉槐找到了。”正在此時,一個差官跨進破廟大堂,朝坐在太師椅上的子卿和徐縣令叉手道。

“快帶進來。”徐縣令衝子卿點點頭,子卿身邊的郎中隨即退了出去。

里正劉槐被兩個差官架住拖進大堂來,此時的他被洪水衝到岸邊大難不死,衣衫襤褸,額頭滲血的傷口包著白布,盡顯五旬年紀的倉惶老翁之態,和夜裡喊著要殺死他的那個惡賊判若兩人。

劉槐低頭看見面前的火盆裡,有一根遍佈垂珠圓頭釘的鐵棒正在燒著,臉色微微一變,立即跪倒在覆滿灰塵的地板上,戰戰兢兢匍匐在埃塵,揚起的塵土在破廟屋頂漏進的陽光照射下,飛散得到處都是。

“劉槐,你可知道這位大人是何身份?他是聖上近旁的判官!你身為里正,意欲行兇朝廷命官,你可知罪?”徐縣令厲聲質問到。

“冤枉啊,知縣且聽小人道來。”劉槐雖然身子顫巍巍的,語音卻沒有一絲慌亂:“昨夜陸官人在倉庫遇到的那個少年叫洛葉,是個孤兒乞丐,常在鎮上幹些坑蒙拐騙的事,歷來遭鄉里厭惡,昨夜他放火時,被清風客棧的秦掌櫃親眼見到,他可作證!”

“秦掌櫃淹死了。”子卿淡淡道,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劉里正。

“竟有此事?”子卿的視線隨著劉里正眼珠一轉,齊齊看向徐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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