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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是我事後諸葛,聰明到懂得以‘侍讀’後篇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只有課堂上還逗蟋蟀玩的不亦樂乎的人。”

福長安臉忽然一紅,藥也不拿了,起身摔手就跑,到門口了才急衝衝地丟下一句話:“以後別這麼瞎好心了你!”

善寶和衣靠在塌上,笑意充盈,卻未達眼底。

再怎樣的天璜胄貴,聰明靈巧,畢竟……只是個半大孩子。

過了三天,善寶的腿傷好了再去學堂,就見福長安坐在自己的位置旁,見他來了忙招手道:“等你許久了。”善寶在安順等人詫異的目光下坐到他身邊,還未開口,福長安就先小聲道:“腿還疼麼?”善寶搖頭一笑:“你送的藥甚好,去腐生肌是一等一的。”福長安面帶得色:“這個自然。阿瑪當年打箭爐一役被反賊薩羅奔一箭射中大腿,當場折斷那箭——血肉裡還留著箭頭和人拼殺!後來皇上知道了就命人八百里加急將藥送上前線——據說這藥塗了管保一點疤也不會留的!”

說話間吳省蘭已經手執戒尺上得臺來,善寶忙不做聲了——當初頂撞師傅是萬不得已,如今是不敢再造次了。

不料,講學完畢,吳省蘭摘下玳瑁眼鏡兒忽然道:“善寶,你留下。”善寶頓時一愣,與福長安互看一眼,心想這吳師傅名利心雖重人又迂腐,但不至於就如此地記仇啊。

福長安眉一擰,搭住他的手,驕橫地哼了一聲:“他還真欺人太甚了!你別怕,有我呢!他再欺負大不了你咱告御狀去!”善寶忍不住笑出聲來看著眼前這半大孩子,小聲道:“還告御狀?戲聽多了吧?真當我們有理啊?你先出去,我應付的來。”福長安還扭著身子要撐義氣,被善寶連哄帶騙加嚇地弄了出去,卻也不肯走,就在房外徘徊,心裡想著若是吳師傅再出什麼怪招整人,他非衝進去救人不可——繞牆走了幾圈發現個矮夠不著窗戶,立即不滿地踢了跟著的小廝家壽一腳,家壽連忙趴跪在地,福長安這才踩著他的背將窗戶紙捅破瞭望裡瞧去。

裡廂,吳師傅坐著,善寶站著,坐著的自顧自的一頁頁地翻書,站著的眼觀鼻鼻觀心地低頭沉默,倆人似沒事發生般對峙了一盞茶的工夫,吳師傅才將書合了抬眼望他:“倒是好沉穩的性子,善寶,你可知道老夫把你留下來做什麼?”

善寶眼皮不抬,依舊是個低頭反省的樣子:“師傅將學生留下,總有指正教導的地方,學生不敢揣測。”

“這時候倒如此謙恭了?”吳省蘭袖著手道,“那日那樣罰你,你心裡就沒怨懟之情?”

“天地君親師,這五倫學生分的清楚明白,從不敢因此懷什麼怨懟之情。”善寶朗聲道,“那日學生不過是佔著點小聰明胡謅一番,終究不是正道,師傅教訓的是!”

話音剛落,忽然耳房中傳來一陣笑聲,善寶剛一抬眼,就見一中年人走了進來,敲著吳省蘭的桌子:“老兄,我說這孩子不錯吧,大理大義知道的清清楚楚,這可不是你一句‘小聰明’就混過去的。”說罷,含笑看向善寶。

善寶見眼前之人穿著身藏色掐花緞袍,套著月白金線馬褂,腰間一串縭文九龍玉牌繫著如意穗,富貴逼人中又帶著清華文雅,舉手投足一副大家風範,不由地欽慕中又帶著點疑惑——中年人象看出了他的想法,眨著眼笑道:“錢塘袁子才。”

袁枚!善寶這下才似被雷擊中了一般,眼前站著的竟是二十歲進士及弟三十歲名重一代四十歲掛靴辭官的傳奇人物——有詩中卿相之稱的袁枚袁子才!他狠閉了閉眼,才能語氣如常不卑不亢地行了禮:“……學生向老先生請安。”

袁枚呵呵地擺了擺手:“什麼老先生,我很老麼?請你留下,就是想結識你這位讓我那迂腐較真的老友大呼頭疼的‘少年英才’!”

善寶聽他說的有趣好容易才憋住了笑,吳省蘭已經氣地吹鬍子瞪眼地怒視自己這位從來視世俗禮教如糞土卻又偏偏文名滿天下的同年。袁枚也沒理會他,走到善寶面前,細細地上下打量,目光中滿是欣賞讚嘆:“這樣的品貌才情,別說滿人,就是漢人南士中也難有企及的——我聽說了你那日對‘千乘之國’的議論——我看很好啊,誰規定子路就也是‘亞聖’了?非得說什麼就對什麼?老是按照八股策論地做下去,什麼才情都被抹殺光了——所以我說八股取士要不得!”他自己就是世家書香根正苗紅一路地秀才舉人進士地晉身功名,偏將這名利看的如此淡薄,善寶不由地心中又是驚又是嘆,袁枚又拉住他的手,柔聲道:“善寶,有字無字?”

“有字致齋,是先父給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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