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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常在不解看他:“死人都會說謊,何況活人,更別提你這般的惡人,說些謊話不過信手拈來。”
老道人跳腳:“誰是惡人!”
衛常在抬手畫訣,將人困在原地,突然颳起的風盈滿衣袍,他靜靜看著他,輕聲道:“你是啊。惡人的眼睛,我見得最多。”
道和宮有一門功法,名喚識珠慧眼,初時可見靈力流動,萬事萬物在眼中皆為滯緩,隨即便可識寶鑑珠,透骨視魂,修至最高,則可見人心。
人心與雙目分明只隔一層肚皮,卻要修至最高境方可見。
若能見人心,則可淡七情,滅六慾,是以張春和託太徽為衛常在授業解惑,欲其傾囊相授。
修行這門功法需要機緣領悟,太徽便是這樣的有緣人,當年不過便一眼斷出林斐然將將萌芽的天生劍骨,教授起衛常在來自然也得心應手。
可惜衛常在無緣,修至識寶鑑珠便停滯下來,眾人只得扼腕。
衛常在於此並無感觸,他從不覺得見人心一事有何困難。
貪婪、嫉妒、仇恨、憤怒,俱都遮掩不住,就像吸飽墨汁的劣筆,即便不斷膨脹,收緊,但暗藏不到片刻,便要爭先恐後地從密麻的毛流中濃濃滴出。
他很小的時候,就能看見這些黏稠的人心,這些墨色會滲透在每一張面孔上,每一雙眼睛中。
他見過很多,他人的,還有,自己的。
眼前這老道人的眼,不過是他平生所見中,最平平無奇的一雙。
他眼神平靜,雙目微眨,一滴血色從睫上墜落,滴到已然出鞘的劍刃上,那劍正落到老道人頸側,泛著幽寂的寒意。
“勞煩道友重算一算,她在哪。”
老道人雙腿顫顫,只得告饒:“小仙長,我心頭血都噴了,這人命數詭譎,非我能探!我真的不知道她在何處……別動劍!我、我只能看到極南之處,無盡海岸!”
“多謝道友。”
眼見著人收劍回鞘,又彎身將羅盤取走,老道人還沒從那股顫慄中回神,只抖著抹去唇上血色。
天殺的,這是遇到黑吃黑了,有沒有人管管!
*
整理好衣襟,林斐然推門而入。
如霰的住所名叫連橋行宮,如字面意思,此處由十來座行宮組成,亮如銀綢的玉帶溪環繞而過,行宮間以棧橋相連,還有幾個參族童子在侍弄花草。
處處晶瑩,片片飛香。
見她入內,其中一個參童子向她跑來:“姑娘請隨我來。”
引路的參童子頭扎沖天辮,辮上掛著一張梧桐葉,雙頰俱用胭脂抹了一個銅幣大小的紅點,透出一分滑稽的可愛。
不知為何,所有的參童子都是這副打扮,他們給林斐然送藥這幾日,她沒忍住彈了其中一人的沖天辮,彈性十足。
兩人踏過棧橋,七轉八拐,終於停在一處殿門前,參童子推開殿門,向內門微微躬身,隨後道:“尊主正在等你。”
言罷,他轉身離開,林斐然深吸口氣,終於踏步而入。
殿內四下立著華貴的九枝蓮燈,燈芯未熄,火如飛蝶,一方六邊天窗開在殿頂,燦烈的高陽便順著傾灑而入,籠罩著殿內一方玉座。
玉座之上正有一人輕抵額角,閉目養神,在他腿邊,蹲坐著一隻碧眼白狐。
略輕的腳步聲在殿內迴響,座上之人緩緩抬眼,碧眸瀲灩,眼上紅痕在泛金的日光下顯出幾分淺淡的嫣色。
“終於來了,太吾國的假明月。”他未有任何寒暄鋪墊,直入正題。
林斐然躬身行禮:“見過尊主。”
如霰直起身,架腿而坐,眉梢微揚,竟問道:“見過?你以前見過本尊麼?”
“啊?”
遲鈍如林斐然,此刻也驚訝出聲,難道妖界也盛行這種冷笑話嗎?
她現在最不會應對笑話。
林斐然沉默片刻,實話實說:“未曾見過,只是謙辭罷了。”
“是麼。”如霰並未在意,似乎也只是隨口一說,“那本尊方才所言,也只是玩笑罷了。傷勢如何了?”
提及此,林斐然倒是真心道謝:“已然大好,多謝尊主這幾日贈藥。”
如霰輕笑一聲,意味深長道:“能好到哪裡,左不過是從屋倒牆塌恢復到四處漏風罷了。”
話音落,兩人都沉默下來,只餘視線相交。
林斐然迄今同他見過兩面,卻對視過不知幾次,不知為何,她總有一種特別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