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址的郵件都會被嚴格檢查)。
忽然我想到那個法國小城的名字——艾伯特。我在柏林的上司,每天都會翻閱英國各種報紙,如果我殺死一個叫艾伯特的人,報紙上一定會刊登這個訊息——艾伯特先生被一個叫餘準的陌生人殺害。這樣我的上司就會從報紙上,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但願他能和我一樣聰明。
我在電話簿上找到一個叫斯蒂芬·艾伯特的人,他居住在倫敦郊區的旋轉門飯店。我連夜趕往旋轉門飯店,管家以為我是我國駐英國的一位外交官(大概在歐洲人眼裡,中國人長得都一個樣吧)。他把我帶到飯店二樓的房間,裡面藏滿了各種圖書,還有許多中國的文物,比如《永樂大典》的抄本,留聲機旁邊的青銅鳳凰,一紅一籃兩隻瓷瓶…….
斯蒂芬·艾伯特四十多歲,身材很高,輪廓分明,灰眼睛,灰鬍子。他是一個著名的漢學家,會說漢語,精通中國歷史和文化,曾在中國住過多年。艾伯特很喜歡中國人,每句話都對中國讚譽有加,他熱情地款待我,我們之間完全用中文交談。面對謙遜有禮的艾伯特,我幾乎忘卻了自己來到這裡的任務——殺死他。
很久沒和一個英國人討論中國歷史了,我們談到了很多,甚至說到了我的曾祖父——艾伯特居然很崇拜“Ts'uiPen”公,這讓我們有了更多的共同話題。他邀請我去參觀他的私人花園——小徑分岔的花園。
我們提著燈籠,來到旋轉門飯店後門。在一座中國式的涼亭旁,有著蘇州園林般的月洞門。進入花園,夜色模糊,只有前方艾伯特的燈光,走在彎曲而不斷分岔的潮溼小徑上,此情此景是那麼熟悉,喚醒了我的記憶——這條路像極了我小時候,在老家花園中走過的迷宮路,也就是我的曾祖父“Ts'uiPen”公建造的迷宮。我曾無數次在那條小道中迷路,差點活活餓死在迷宮裡,幸好有老僕人將我救了出來。直到我十八歲那年,終於弄清了進入迷宮的道路,抵達中央神秘的所在。
我們走了一個多小時,邊走邊談,話題仍是我的曾祖父“Ts'uiPen”公。我們談到了他那偉大而被埋沒的小說,也談到了他用十三年歲月構築的迷宮,這幾乎是最最高深的哲學問題。紅暈的燈光令人沉醉,花園不時響起蟲鳴,以至於我忘了如何走進來的。
終於,艾伯特帶我抵達了小徑分岔的花園中心,那裡矗立著一座特殊的建築。當我們正要進入這房子詳談時,我的身後亮起了燈光,理查德·馬登上尉竟已追蹤而至。為何上天如此對我不公,在我剛認識一位傑出的漢學家,並與他建立起友誼時,馬登上尉卻出現了,讓我重新想起了我的任務——不能再猶豫了。
雖然內心痛苦萬分,我還是取出了手槍,對準艾伯特的心口摳動扳機。瞬間,槍聲震撼了小徑分岔的花園,艾伯特應聲倒地,鮮血自胸口噴湧而出。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我,奇怪的是似乎沒有任何怨恨,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彷彿是某種宿命在召喚。他閉上眼睛,再也沒有醒來。
然後,馬登上尉逮捕了我。此時我沒什麼可說的,如果柏林方面看到了報紙——登載著漢學家艾伯特被中國人餘準殺死的訊息,那麼德國人就會轟炸那座名叫艾伯特的法國城市,至於時間則是——昨天,相信你已知道了那場戰役的結果。上帝啊,你們是否知道我的痛苦和悔恨,我殺死了一個我最不該殺死的人。我贏得了任務,卻失去了自己。
我將在地獄中與艾伯特相會,與他繼續討論我曾祖父的小說與迷宮,討論那無窮無盡不斷分岔的時間。
格林尼治時間2005年5月30日晚(1)
格林尼治時間2005年5月30日晚9點
倫敦的夜色被雨幕籠罩著,藍色的POLO行駛在郊外的路上,車廂裡坐著一對年輕的中國男女,他們表情嚴肅,默默注視著前方的黑夜。
“好了,我現在相信你了。”龍舟率先打破了寂靜,他緊把著方向盤,開車也比前幾天老實了許多,“《小徑分岔的花園》並非虛構,與其說博爾赫斯寫了一篇小說,不如說是紀錄了一個真實的故事。今天的旋轉門飯店,就是小說裡的‘小徑分岔的花園’所在地,而現任飯店老闆喬治·艾伯特,就是小說裡的漢學家斯蒂芬·艾伯特的後代。”
我們過去以為《荷馬史詩》只是遠古虛構的文學作品,但後來考古學家發掘出了特洛伊古城遺址,才證明了特洛伊戰爭確實存在,《荷馬史詩》中大部分歷史都有可能是真實的。
“弗格森教授去中國的原因,就是為了查詢餘準曾祖父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