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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剛送二大上山的夜裡。葡萄和李秀梅忙了一夜,在窖子一頭封了堵牆,把二大住的屋封在裡頭。只要把那牆捅開,裡面的屋還好好的。第二天下午葡萄種了一天麥,快黃昏回家煮了一鍋稠湯,湯裡攪進去四面大麥面,還剁了兩個大紅薯進去。她把湯盛到黃狗的瓦盆裡,想想,又去廚房端出一個小茶缸,裡面有點她一直捨不得吃的大油,哈得發黃了。她用筷子挑出一團大油,放進狗食盆。她看著那團油在滾燙的湯裡一眨眼化成一大一小兩個油珠子。可能吃出什麼香味呢?她又挖出一團。湯的熱氣把大油的哈味蒸起來了,黃狗在餵奶,這時哼哼一聲。她把缸子裡發黑的大油底子都刮下來,擱進狗食盆,湯麵上浮了一層黃黃黑黑的油珠兒,她這才用棒子攪了攪,一邊叫:“黃狗!喝湯來。”黃狗站了一次,沒站起來,讓吊在奶頭上的四個狗娃墜了下去。它眼睛半眯,回頭舔舔一個狗娃,再舔舔另一個。黃狗有張做月子媳婦的臉,眼睛甜著呢,舌頭軟著呢。葡萄看呆了。
民兵們天黑前要來把黃狗拉走。他們說是這樣說,真想幹的事是搜出個人來。搜出個人來他們就把黃狗的命饒下了。黃狗什麼也不明白,以為這天黃昏和昨天黃昏沒什麼兩樣,就多 了一盆漂著大油的麵湯。它喝得“咕嗒咕嗒”地響,尾巴在領情又在得意。
喝了湯,黃狗就要回它娃子那兒去。葡萄說:“黃狗。”
黃狗站下來,回頭看著她。葡萄說:“黃狗,過來。”它搖搖尾,不動。葡萄把聲音放得兇狠,嗓門憋粗,吼道:“黃狗!”
黃狗慢慢地走過來。她腳邊擱著繩,大拇指那麼粗的繩。黃狗眼睛學信得過她,身子信不過了,勁留在後頭,眨眼就竄開的架式。它尾巴又開始變粗,動也不動地拖在身後。她對自己說:別去看它。它會裝孬著呢。她手抓起繩子,可是動不了。她又對自己說:甭可憐它,可憐它幹啥? 也用不著它看院子了,多張嘴要喂。她的手還是抬不動,黃狗突聲細氣地哼起來。她要自己想開,黃狗正餵奶,一天要吃三兩糧,沒了它,省下糧給二大吃。她想著,就把黃狗的脖子拴上繩了。黃狗一掙,繩套鎖死在脖子上。
天黑下來,民兵們進了葡萄的院子。葡萄站在桐樹下,一句話不說。狗給綁在磨棚門口。他們搜了屋裡屋外,又搜了紅薯窖。然後拖著發瘋一樣嚎叫的黃狗走了。
四個狗娃跌跌撞撞地往窩外爬,嘴裡都是奶聲奶氣的呻吟,想知道它們的娘為什麼叫那麼慘。
民兵們把黃狗煮成一鍋好肉,打了幾斤紅薯酒,吃喝了大半夜,都說這時吃狗肉吃對了時節。馬上要入冬,吃狗肉等於給他們添了件小棉襖。他們把黃狗的皮送給縣革委員的史主任,皮是好皮,生了狗娃,剛換毛,暖和過老羊皮。等狗肉在他們身上生起火時,那四個小狗娃被葡萄抱到大路口上。看看誰家有奶狗娃子的老狗能拾走它們。她陪著狗娃子們坐了半上午,狗娃子凍得啟程一堆,葡萄腳趾也凍麻了。見了推車挑擔的人遠遠走過來,她就躲到路溝下面的樹後面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他們聽見狗娃子奶聲奶氣的叫喚只是扭頭往葡萄的爛柳條筐裡看一眼。葡萄看看太陽都高了,便對自己說:留下它們也養不活,一天還得熬小米湯伺候,哪來的閒功夫?哪來那麼多小米!狗娃的叫喚還是跟了她一路,跟到地裡,跟她回到家,跟她睡著。第二天清早,她覺得狗娃的叫聲和當年挺的哭聲一樣,都遠了。
快下雪了,葡萄熬掉許多燈油給二大行出一件大棉襖,又趕出一雙棉窩子。她想天一黑就給二大送上山去。有人在院子外頭叫:“葡萄在家不在?”她聽出是史老舅的聲音。史老舅又喊:“葡萄要不在,老舅他還得再跑趟腿呀!”葡萄只好應了他。
史老舅拿個油紙包,站在臺階上不下來:“葡萄,你舅老爺好吃豬尾巴,有人醃了一根給他。還有一斤豬奶子,叫他閒磨磨牙。趁著還有七、八顆牙,磨磨吧。叫他多住住,咱這兒掏個洞就能住人。就說是史老六跟他說的。”
葡萄不接他的話,只是叫他進來坐,喝口水。
史老舅又說:“我可沒給過你舅老爺豬尾巴、豬奶子。我家又不做熟肉生意。我們都割過資本主義了,你說是不是,葡萄?”
史老舅往門外走,說著:“不送,不送。幹部們上各家打聽,娃子們見的白毛老頭到底啥樣。大人們都說:他們見啥了?啥也沒見。娃子們老膩歪,沒球事幹,弄個故事編編唄。”
過了兩個月,葡萄到集上賣窗花。眼看要過年,葡萄剪的窗花很好賣。謝小荷遠遠就和她招呼,“叫我也學學剪,葡萄姐,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