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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執行槍決啦!你公公孫懷清叫人民政府給斃了!”
“斃唄。”
“那對你這個翻身女奴隸,不是個大喜事嗎? 好賴給大家發兩句言。”
“發唄。”
葡萄說著鑽進茅房,頭露在牆上頭,把褲帶解下搭在脖子上,叫蔡琥珀先走,她解了手就跟上。
外面的鐵皮喇叭還在叫人收屍,鑼聲和過去催糧催稅催丁一模一樣。聽蔡琥珀又和另外的人招呼上了,她趕緊把褲帶繫上,騎著茅坑站著,聽她們說話聲遠去了才走出來。她抓了兩把白麵打了點甜燙,裡面散了些雞蛋花兒,又把湯灌進少勇給她的軍用行軍壺。她出門四面看看,人都去開會了。她跑回河灘,在葦子裡貓腰走一兩裡,才找著了孫懷清。
她把湯喂下去,對孫二大說:爹,你在這兒躺著,甭吭聲,甭動撣,天一黑我就來接你。
二大眼皮一低,是點頭的意思。她把附近的葦子扶了扶,讓人一眼看不出有人進去過。
她走出來,突然不動了:上百個侏儒站在河兩邊的坡頭上,看著河灘上的屍首。她和他們遠遠地對看一會,就走到那個人高馬大身中七槍的小夥子跟前。他已經嚥氣了。眼睛鼓得老大,眼仁晶亮,幾隻鷂鷹盤飛的影子投在他眼珠上。她用手掌把他眼皮子抹了一把,看看,他臉沒那麼嚇人了,才站起身。走著走著,看見老難看的眼睛,她就替他們合上。
侏儒們站在高處,一聲不吭,一動不動,看著葡萄走走停停,站站蹲蹲,把一雙雙眼合上。
一個侏儒漢子叫道:喂,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葡萄站下了,問道:“咋?”
侏儒漢子沒話了。
葡萄反問:“你們是幹啥的?”
一個侏儒媳婦說:“來祭廟的。”
葡萄這才明白那座矬子廟原來是他們的。
“你們從外鄉來?”
“哪鄉的都有。哪鄉都在殺人。”一個侏儒小夥說。
“你們常來祭廟?”
“一年來一回。”
他們目送她順著河灘走下去。葡萄替死了的人合上眼,這讓他們覺著她奇怪。她跟其他長正常個頭的人不太一樣。侏儒們對正常人的事不管不問,有時見他們殺得太慘烈了,不由會生出一種陰暗的愉悅或者陰暗的可憐之心。今天他們看見了葡萄的行動,納悶她怎麼也像個逍遙的局外人,對這一片沙戳所留下的殘局,懷有憐憫也懷有嫌棄。在侏儒們眼裡,葡萄高大完美、拖著兩條辮子的背影漸漸下坡,走遠。開始還剩個上半身,然後就只剩個頭頂。再一會兒,他們只能看見那大風車,空空地轉著。
人們在孫家的窯院開完會,黃腔走板地唱著“雄赳赳氣昂昂”走上臺階,一群孩子們從各家拿了破銅盆、破罐子敲著跑著:都去收屍啦!不收今夜裡屍首全站起來上你家來吃蒜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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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個寡婦 三(3)
蔡琥珀拎住一個男孩說: 〃看我不叫你爹揍你!再敢胡喊!〃
另外的孩子們馬屁精似的,說: 〃主任主任,王葡萄把孫二爺埋了,正燒紙呢!〃
蔡琥珀想,難怪葡萄沒來開會。
墳院離葡萄家不遠,上個坡坎就是。還離著一里路,蔡琥珀就聽見葡萄的哭喪聲音。這個王葡萄又落後上了,被槍斃的地主匪霸公公還不悄悄一埋拉倒,她還真敢大哭大嚎。趕到墳院時,已經有幾個老婆兒圍在葡萄邊上,陪著抹淚。葡萄穿一件白布衫子,頭上披著麻,跪扒在一個新墳前頭。墳前立了塊木牌,上頭貼了張孫二大的長圓臉相片。旁邊全是燒成灰的紙人紙馬,是用彩色紙折成的。那些彩紙一看就是從哪扯的標語。
幾個老婆兒一邊用圍裙擦紅爛的眼睛,一邊說: 〃孫懷清那人是不賴。〃
蔡琥珀對老婆兒們說: 〃馬上開全村大會了,都回去吧,啊?〃
老婆兒們不搭理她,還是陪葡萄流淚。
〃王葡萄,看你這點兒覺悟! 哭哭就行了,你還沒完了!〃 蔡主任說著便上來拉葡萄,兩手插到她胳肢窩下,葡萄一犟,她兩手水溼。 葡萄哭得渾身大汗,剛從井裡撈上來似的。
蔡主任問:“葡萄,我咋沒見你搬屍首呢?”
葡萄回答:那我也沒見你。
〃你一人搬的?“
〃還有他兒子。〃
蔡琥珀四處看看: 〃孫少勇回來啦?〃
〃又走了。回去開刀去啦。〃 葡萄擤把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