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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急急忙忙從卷宗中摘錄著。
書記官坐在臺上另一角,已把可能需要宣讀的檔案準備好,然後把昨天才弄到手和閱讀過的一篇查禁的文章重讀了一遍。他想跟那個同他觀點一致的大鬍子法官談談這篇文章,在談論以前再好好看一遍。
八
庭長翻閱了一些檔案,向民事執行吏和書記官提出幾個問題,得到肯定的答覆,就傳被告出庭。欄杆後面的那扇門開了,兩個憲兵頭戴軍帽,手拿出鞘的佩刀,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三個被告,先是一個紅棕色頭髮、臉上有雀斑的男人,再是兩個女人。那男人穿著一件長大得同他的身材極不相稱的囚袍。他一邊走進法庭,一邊叉開兩手的大拇指,用手緊貼住褲縫,使過分長的衣袖不致滑下來。他眼睛不看法官和旁聽者,卻注視著他繞過的長凳。他繞過長凳,規規矩矩地坐在邊上,留下位子給別人坐,然後眼睛盯住庭長,頰上的肌肉抖動起來,彷彿在嘟囔著什麼。跟在他後面進來的是個年紀不輕的女人,身上也穿著囚袍。她頭上包著一塊囚犯用的三角頭巾,臉色灰白,眼睛發紅,沒有眉毛,也沒有睫毛。這個女人看上去十分鎮定。她走到自己的位子旁邊,長袍被什麼東西鉤住。她不慌不忙小心地把它摘開,坐下來。
第三個被告是瑪絲洛娃。
瑪絲洛娃一進來,法庭裡的男人便都把目光轉到她身上,久久地盯住她那張白嫩的臉、那雙水汪汪的黑眼睛和長袍底下高高隆起的胸部。當她在人們面前走過時,就連那個憲兵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直到她坐下。等她坐下了,憲兵這才彷彿覺得有失體統,慌忙轉過臉去,振作精神,木然望著窗外。
庭長等著被告坐好;瑪絲洛娃坐下來,他就轉過臉去對書記官說話。
例行的審訊程式開始了:清點陪審員人數,討論缺席陪審員問題,決定他們的罰款,處理請假陪審員的事,以及指定候補陪審員的名單。然後庭長折攏幾張小紙片,把它們放到玻璃缸裡,這才稍稍捲起制服的繡花袖口,露出汗毛濃密的雙手,象魔術師似的摸出一張張紙條,開啟來,念著紙條上的名字。隨後庭長放下袖口,請司祭帶陪審員們宣誓。
司祭是個小老頭,臉上浮腫,臉色白中帶黃。他身穿棕色法衣,胸前掛著金十字架,法衣一側還彆著一個小勳章。他慢吞吞地挪動法衣裡的兩條腫腿,走到聖像下面的讀經臺旁。
陪審員們都站起來,往讀經臺擠去。
“請過來”司祭用浮腫的手摸摸胸前的十字架,等陪審員們走過去。
這個司祭任職已超過四十六年,再過三年就要象大司祭前不久那樣慶祝任職五十週年了。自從陪審法院開辦以來①他就在區法庭任職,並感到十分自豪,因為由他帶領宣誓的已多達幾萬人,而且到了晚年還能為教會、祖國和家庭出力。他死後不僅能給家人留了一座房子,而且還有不下於三萬盧布的有息證券。他在法庭裡帶領人們憑福音書宣誓,而福音書恰恰禁止人們起誓,因此這項工作是不正當的。這一點他可從來沒有想到過。他不僅從來不感到於心有愧,而且還很喜愛它,因為可以藉此結識許多名流。今天他就認識了那位名律師,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他只辦了擊敗那個帽子上戴花的老太太一案,就淨到手一萬盧布。
①俄國在一八六四年實行司法改革,成立陪審法院,刑事案件公開審判。
等陪審員都順著臺階走到臺上,司祭就側著花白頭髮的禿頭,套上油膩的聖帶,然後理理稀疏的頭髮,向陪審員們轉過臉去。
“舉起右手,手指這樣併攏,”他用蒼老的聲音慢吞吞地說,舉起每個手指上都有小窩的浮腫的手,手指併攏,象捏住什麼東西。“現在大家跟著我念,”他說著就領頭宣誓:“憑萬能的上帝,當著他神聖的福音書和賦與生命的十字架,我答應並宣誓,在審理本案時……”他說一句,頓一頓。“手這樣舉好,不要放下,”他對一個放下手來的年輕人說,“在審理本案時……”
留絡腮鬍子的相貌堂堂的人、上校、商人和另外幾個人,都遵照司祭的要求舉起右手,併攏手指,而且舉得很高很有精神,看上去很高興,可是其他的人似乎有點勉強,不大樂意這樣做。有些人念誓詞念得特別響,彷彿有意在挑釁說:“我照念就是了,照念就是了。”有些人只是喃喃地動動嘴巴,落在司祭後面,後來忽然驚覺了,慌忙趕上去。有些人惡狠狠地使勁捏攏手,彷彿怕落掉什麼東西。有些人把手指鬆開又捏攏。個個都覺得彆扭,只有小老頭司祭滿懷信心,自以為在幹一件有益的大事。宣誓完畢,庭長請陪審員們選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