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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父親的也好,做母親的也好,都沒有向女孩子或者男孩子解釋,他們看見的景象是怎麼一回事。因此兩個孩子只好自己來解答這問題。
女孩子察看父母的臉色,這樣來解答問題:這批人同她的父母和親友截然不同,他們都是壞人,因此就該這樣對待他們。就因為這個緣故,女孩子只覺得害怕,直到那些人看不見了,她才放下心來。
不過,脖子細長的男孩一直盯住犯人的隊伍,眼睛一眨也不眨。他對這問題的看法不同。他直接從上帝那裡得到啟示,堅決相信他們也是人,跟他自己,跟所有的人一樣,因此一定有人欺侮他們,對他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他憐憫他們。他害怕這些戴著鐐銬、剃光頭髮的人,同時也害怕那些硬要他們戴上鐐銬、剃光頭髮的人。就因為這個緣故,男孩的嘴唇才撅得越來越高,他好容易忍住眼淚,因為他認為在這種場合哭是丟臉的。
三十六
聶赫留朵夫象犯人們一樣快步向前走去。他只穿一件薄大衣,但還是熱得受不了,主要是因為街上灰塵飛揚,空氣炎熱,停滯不動,使人悶得喘不過氣來。他走了半里路光景,就坐上馬車往前走,可是坐馬車走在街心,他覺得更熱。他竭力回想昨天同姐夫的談話,但這事此刻已不象早晨那樣使他不安了。這事已被囚犯們走出監獄和列隊出發的景象所沖淡。主要是天氣實在熱得厲害。在矮牆旁邊的樹蔭下,有個賣冰淇淋小販蹲在地上,他的面前站著兩個實科中學學生。其中一個孩子正舔著牛角小匙,吃得津津有味;另一個孩子則等待小販把黃糊糊的東西盛滿玻璃杯。
“這兒什麼地方可以喝點東西解解渴?”聶赫留朵夫感到口渴得厲害,很想喝點什麼,就問車伕。
“這兒有一家好飯店,”車伕說,趕著馬車拐過街角,把聶赫留朵夫送到一家掛有大招牌的飯店門口。
肥頭胖耳的掌櫃只穿一件襯衫,坐在櫃檯裡。幾個堂倌穿著髒得發黑的白工作服,因為沒有顧客,都散坐在桌子旁。這當兒看到這位不尋常的客人,都露出好奇的神色,趕緊迎上前來伺候。聶赫留朵夫要了一瓶礦泉水,在離窗較遠的地方挨著一張鋪有骯髒桌布的小桌坐下。
另一張桌旁坐著兩個人,桌上放著茶具和一個白色玻璃瓶。他們擦著額上的汗,和顏悅色地算著帳。其中一個面板很黑,頭頂光禿,後腦殼上留著一圈黑髮,跟拉戈任斯基一樣。這個景象使聶赫留朵夫又想起昨天跟姐夫的談話,他很想在動身之前跟姐夫和姐姐再見一面。“恐怕來不及了,”他想。“還是寫一封信吧。”他問堂倌要來了信紙、信封和郵票,一面喝著泡沫翻滾的清涼礦泉水,一面考慮該寫些什麼。可是他腦子裡千頭萬緒,信怎麼也寫不好。
“親愛的娜塔麗雅昨天跟姐夫的談話給我留下痛苦的印象,我不能一走了事……”他開了個頭。“接下去寫些什麼?要求他原諒我昨天的話嗎?可我說的都是心裡話呀。他全以為我放棄原來的看法了。再說他這是在干涉我的私事……不,我不能這樣寫,”聶赫留朵夫又感到對這個同他格格不入、自以為是的人的滿腔憎恨,把那封沒有寫成的信放進口袋裡,付清帳,來到街上,坐車去追趕那批犯人。
天氣更熱了。牆壁和石頭彷彿都在冒熱氣。光腳走在滾燙的石子路上一定象火燒火燎。聶赫留朵夫的光手接觸到馬車上過漆的擋泥板,就象被火燙著似的。
馬沒精打采地在街上跑著,蹄子在塵土飛揚的坎坷的路上發出均勻的得得聲。車伕不住地打著盹兒。聶赫留朵夫坐在車上,眼睛冷冷地瞧著前方,腦子裡什麼也不想。在一條傾斜的街上,一座大廈的門口聚集著一群人,還站著一個持槍的押解兵。聶赫留朵夫吩咐馬車停下來。
“什麼事啊?”他問掃院子人。
“有個犯人出了事。”
聶赫留朵夫跳下馬車,走到人群跟前。在靠近人行道的坎坷傾斜的路面上,頭朝坡下躺著一個上了年紀的男犯。這犯人肩膀寬闊,蓄看棕紅色大鬍子,紅臉膛,扁鼻子,穿著灰色囚袍和灰色囚褲。他仰天躺著,伸開兩隻雀斑累累的手,手心朝下。他睜著兩隻呆滯的充血眼睛,望著天空,嘴裡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隔很長一會兒他那高大的胸脯均勻地起伏一下。他的旁邊站著一個皺眉頭的警察、一個叫賣的小販,一個郵差、一個店員、一個打陽傘的老太婆、一個手提空籃的男孩。
“他們的身體在牢裡關得虛了,虛透了,如今又把他們帶到這麼毒的日頭底下來,”店員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