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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兩根麻繩般的大辮子;只是面容還好,濃眉大眼,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在“延津新學”時,牛國興和楊百利只顧粘知了打鳥和“噴空”了,沒注意過這個二妞,相互之間沒說過話。“延津新學”散了,一次牛國興和二妞在街上遇見,二妞無意中看了牛國興一眼,牛國興便覺得二妞對自己有意。回來對楊百利“噴空”,由看一眼噴起,噴回到“延津新學”,兩人如何交往,一開始還有些羞羞答答,後來漸漸到了一起,直到親了嘴還辦了事。中間還有些曉風殘月今夜酒醒何處的情形。楊百利知是一個“噴空”,沒大理他,牛國興自己卻認了真。但牛國興膽小,不敢直接找二妞,寫了一封信,開頭是“秀芝吾妹如面……”云云,讓楊百利交給二妞。如果是半年前,牛國興讓楊百利幹啥,楊百利就幹啥,現在平分秋色了,楊百利就有些不樂意:
《一句頂一萬句》 第二部分 出延津記 第六節(4)
“事都辦了,咋還寫信?”
又說:
“你找她圖個舒坦,我找她圖個啥?”
牛國興更看出楊百利是個白眼狼。但心裡對二妞思念得緊,只好從口袋掏出五塊錢,遞給楊百利,楊百利接下錢,才接下這信。但三天之後,楊百利又覺得上了牛國興的當。因他白天要在鐵冶場看大門,送信只能是晚上。晚上在縣城東街轉了三天,沒碰到二妞。三天之後牛國興急了,說光在街上轉有啥用,該夜裡扒牆去她家呀。楊百利收了牛國興的錢,又捨不得退給他,萬般無奈,當晚便去了鄧家。但他沒敢貿然扒牆進去,先躥到了房頂觀察動靜。欲找到二妞,須先找出二妞在家裡的住處。老鄧家是個四合院,院子裡不點燈,黑暗之中,啥也看不清楚。各屋倒有人出進,但影影綽綽,一時也判不定誰是誰。倒是人進屋了,屋裡有燈,人影映到窗戶上,能大體看出鄧家居住的分佈。正房映出一個老頭,戴著一頂瓜皮帽,一個老婆婆,拿著線柺子在拐線,似是二妞的爹孃;東廂房有一男一女在鬥嘴,一個孩子還在哭,似是二妞的哥嫂;剩下西廂房窗戶上,就一個女人的影子在走來走去,大概就是二妞了。在房頂趴了三個時辰,楊百利的身子都趴麻了,鄧家的燈才一屋一屋熄了。楊百利從屋頂溜下來,躡手躡腳,來到西廂房前,欲將牛國興的信從門縫塞進去。本來要大功告成,西廂房也確是二妞的住房,但二妞三天前去了開封姑媽家,這也是楊百利三天見不到二妞的原因;二妞的小姨來老鄧家串親,臨時住在了二妞屋裡。小姨這兩天拉肚子,剛睡下,腹內突然又來了,慌忙起身,要去茅房,猛地拉開門,迎頭站一個黑影,雙方都嚇了一跳。二妞的小姨是個老姑娘,三十多歲還沒嫁人,她以為是姐夫老鄧夜裡來撥她的門,欲佔她的便宜;老鄧過去見她,就愛把些風話。現在肚子正急,哪裡是裝神弄鬼的時候?揚手就是一巴掌,楊百利“哎喲”一聲,倒在地上。鄧家各屋的燈立馬亮了。二妞她哥以為他是個賊,來偷雜貨鋪的東西,也是剛與老婆吵過嘴,沒有好氣,便將楊百利吊在院內的棗樹上抽打。剛抽了兩鞭子,楊百利就把真相供了出來。為證明跟自己無涉,還掏出了牛國興的情書作證。老鄧看了情書,倒把楊百利從棗樹上放了下來。因為他跟鐵冶場的老牛也認識,知是一幫孩子胡鬧,倒沒怎麼追究。因為聲張出去,對自家女兒也不好。等到第二天,牛國興知道情況後,卻大惱楊百利。惱楊百利不是說他把事情辦砸了,影響了他和二妞的關係,而是收了自己五塊錢,到了關鍵時候還出賣自己,這樣的人,如何做得了朋友?從此兩人見面還說話,但心底有了隔閡,徹底不在一起“噴空”了。
這年八月,從新鄉機務段來了一個採買叫老萬,住在延津鐵冶場裡。新鄉機務段負責維修平漢路的鐵軌,年年要用許多道釘。新鄉機務段的段長與延津鐵冶場的老牛是表親,便把鍛造道釘的活計,派給了老牛。採買老萬一個季節來延津拉一次道釘。老萬是山東人,四十多歲,白眉毛,愛時不時張嘴,但不是打哈欠,上下頜一咬一咬,只為活動個筋骨,能聽到筋骨的“嘎嘣”、“嘎嘣”聲。老萬這次來到延津,老牛還沒把道釘鍛齊;老萬要採買一萬枚道釘,老牛的鐵冶場只鍛了六千多枚,還差三千多枚。老萬便在延津住下等道釘。也是閒來無事,第二天一大早,步出鐵冶場,欲到延津縣城四處逛逛。鐵冶場的規矩,進大門要給看大門的打招呼,出大門時,如不拉貨,不用給看大門的打招呼。老萬也是出於禮貌,雖隻身一人,看楊百利在大門口坐著,也順便問候了一聲。他不問候沒有什麼,他一問候楊百利生氣了。因楊百利腦子裡正雲山霧罩,老萬打斷了他的“噴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