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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曰:無故見鬼,自非佳事,若到鬼窟見鬼,猶到人家見人爾,何足怪焉?蓋亭在城西深林,萬木參天,仰不見日,旅櫬之浮厝者,罪人之伏法者,皆在是地。往往能為變怪雲。
武邑某公,與戚友賞花佛寺經閣前。地最豁廠,而閣上時有變怪,入夜即不敢坐閣下。某公以道學自任,夷然弗信也。酒酣耳熱,盛談西銘萬物一體之理,滿座拱聽,不覺入夜。忽閣上厲聲叱曰:時方飢疫,百姓頗有死亡,汝為鄉宦,既不思早倡義舉,施粥舍藥,即應趁此良夜,閉戶安眠,尚不失為自了漢。乃虛談高論,在此講民胞物與,不知講至天明,還可作飯餐,可作藥服否?且擊汝一磚,聽汝再講邪不勝正!忽一城磚飛下,聲若霹靂,杯盤几案俱碎,某公倉皇走出曰:不信程朱之學,此妖之所以為妖歟。徐步太息而去。
滄州畫工伯魁,字起瞻——其姓是此伯字,自稱伯州犁之裔。友人或戲之曰:君力不稱二世祖太宰公,近其子孫不識字,竟自稱白氏矣——嘗畫一仕女圖,方鉤出輪郭,以他事未竟,鎖置書室中。越二日欲補成之,則几上設色小碟,縱橫狼藉,畫筆亦濡染幾遍,圖已成矣。神采生動,有殊常格。魁大駭,以示先母舅張公夢徵,魁所從學畫者也。公曰:此非爾所及,亦非吾所及,殆偶遇神仙遊戲耶?時城守尉永公寧頗好畫,以善價取之,永公後遷四川副都統,攜以往。將罷官前數日,畫上仕女忽不見,惟隱隱留人影,紙色如新,餘樹石則仍黯舊,蓋敗徵之先見也。然所以能化去之故,則終不可知。
佃戶張天錫,嘗於野田見髑髏,戲溺其口中,髑髏忽躍起作聲曰:人鬼異路,奈何欺我!且我一婦人,汝男子,乃無禮辱我,是尤不可。漸躍漸高,直觸其面,天錫惶駭奔歸,鬼乃隨至其家。夜輒在牆頭簷際責詈不已,天錫遂大發寒熱,昏瞀不知人。闔家拜禱,怒似少解。或叩其生前姓氏里居,鬼具自道,眾叩首曰:然則當是高祖母,何為禍於子孫?鬼似悽咽曰:此故我家耶,幾時遷此?汝輩皆我何人?眾陳始末,鬼不勝太息,曰:我本無意來此,眾鬼欲藉此求食,慫恿我來耳。渠有數輩在病者旁,數輩在門外,可具漿水一瓢,待我善遣之。大凡鬼恆苦飢,若無故作災,又恐神責,故遇事輒生釁,求祭賽。爾等後見此等,宜謹避,勿中其機械。眾如所教,鬼曰:已散去矣,我口中穢氣不可忍,可至原處尋吾骨,洗而埋之。遂嗚咽數聲而寂。
又佃戶何大金,夜守麥田。有一老翁來共坐,大金念村中無是人,意是行路者偶憩,老翁求飲,以罐中水與之。因問大金姓氏,並問其祖父,惻然曰:汝勿怖。我即汝曾祖。不禍汝也。細詢家事,忽喜忽悲,臨行囑大金曰:鬼自伺放焰口求食外,別無他事。惟子孫念念不能忘,愈久愈切,但苦幽明阻隔,不得音問。或偶聞子孫熾盛,輒躍然以喜者數日。群鬼皆來賀;偶聞子孫零替,亦悄然以悲者數日,群鬼皆來唁。較生人之望子孫,殆切十倍。今聞汝等尚溫飽,吾又歌舞數日矣。回顧再四,丁寧勉勵而去。先姚安公曰:何大金蠢然一物,必不能偽造斯言。聞之,使人追遠之心油然而生。
乾隆丙子,有閩士赴公車。歲暮抵京,倉卒不得棲止,乃於先農壇北破寺中僦一老屋。越十餘日,夜半,窗外有人語曰:某先生且醒,吾有一言。吾居此室久,初以公讀書人,數千裡辛苦求名,是以奉讓,後見先生日外出,以新到京師,當尋親訪友,亦不相怪。近見先生多醉歸,稍稍疑之,頃聞與僧言,乃日在酒樓觀劇,是一浪子耳。吾避居佛座後,起居出入,皆不相適,實不能隱忍讓浪子,先生明日不遷居,吾瓦石已備矣。僧在對屋,亦聞此語,乃勸士他徙。自是不敢租是屋。有來問者,輒舉此事以告雲。
由蒼嶺先生名丹,謙居先生弟也。謙居先生性和易,先生性爽豪,而立身端,介則如一。裡有婦為姑虐而縊者,先生以兩家皆士族,勸婦父兄勿涉訟。是夜聞有哭聲遠遠至,漸入門,漸至窗外,且哭且訴,詞甚悽楚,深怨先生之息訟。先生叱之曰:姑虐婦死,律無抵法,即訟亦不能快汝意。且訟必檢驗,檢驗必裸露,不更辱兩家門戶乎?鬼仍絮泣不已。先生曰:君臣無獄,父子無獄,人憐汝枉死,責汝姑之暴戾則可。汝以婦而欲訟姑,此一念已幹名犯義矣。任汝訴諸明神,亦決不直汝也。鬼竟寂然去。謙居先生曰:蒼嶺斯言,告天下之為婦者可,告天下之為姑者則不可。先姚安公曰:蒼嶺之言,子與子言孝;謙居之言,父與父言慈。
董曲江遊京師時,與一友同寓,非其侶也,姑省宿食之貲云爾。友徵逐富貴,多外宿。曲江獨睡齋中,夜或聞翻動書冊,摩弄器玩聲。知京師多狐,弗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