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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囡,”我姨奶奶說,“她好嗎?”
“夫人,”齊力普先生答道,“我還以為你早知道了呢。那嬰兒是個男孩。”
我姨奶奶二話沒說,拿起帽帶好像拿著一個投石器似地對著齊力普先生頭部瞄了一會,然後把帽子朝自己頭上歪扣上,便一去不返了。她像一個失望的仙女那樣消失了。或者說像人人都認為我有本事看得見的鬼魂那樣消失了,再也沒有到這兒來過。
她再也沒有到這兒來過。我睡在我的搖籃裡,我母親睡在她的床上,而貝西·特洛伍德·科波菲爾德則永遠留在了那片夢想和幻想的地方,那片我不久前還遊歷過的廣袤區域。照在我們臥室窗戶上的光亮也照在這世間過客最後安息的地方,也照在那不屬於那個沒有他就沒有我的殘灰塵土上。
第二章 我對早年的回憶
當我回憶幼年混沌歲月時,首先清晰地浮現在腦前的便是我母親,我那長著一頭秀髮,模樣年輕的母親,還有沒模沒樣的皮果提。皮果提的眼睛真是黑,以致她眼周圍的那部分臉色也發暗,她的雙頰和雙臂硬梆梆而又紅彤彤,我常為鳥們不來啄她,而去啄蘋果而感到奇怪。
我相信我記得這兩人在相隔不遠處跪下或俯下身來,在我眼裡她們就變得小矮人一樣了,然後我搖搖擺擺從這一個走到另一個身邊。我還往往分不清這是印象還是記憶——皮果提常把她那被針線活磨得粗糙了的食指點觸我,那食指給我的觸覺就像磨小豆蔻的擦子一樣。
也許這只是幻覺,雖說我相信我們的記憶力能回到比我們許多人以為的要早得多的歲月,正如我相信許多幼兒的觀察力之切近和準確令人讚歎不已那樣。說實在的,有許多成年人在這些方面亦可稱卓越非凡,與其說他們獲得了這種能力,不如說他們還沒有失去這種能力。同樣,我較全面地觀察了那些一直保持著朝氣活力,寬厚之心和達觀心情的人後,更覺得這也是他們經過童年後仍儲存下的一種財富。
停下來光說這個,我懷疑我自己也在“遊蕩”了。可我得說,這些結論部分是建立在我自己的親身經驗上的。如果在這個故事裡寫下的什麼能表明我是一個觀察敏銳的孩子,或是一個對童年生活記憶深刻的成人,無疑我可以大言不慚地自稱擁有這兩種特性。
回顧一片混沌的幼年,居於那些紛紜雜亂之上而湧現眼前的是我母親和皮果提。我還記得些什麼別的呢?讓我記記看。
雲霧中出現的是我們的房子,在我看來,並不新,但非常熟悉,還是早年記憶中的那樣。第一層是皮果提的廚房,廚房門通向後院。後院中央有一杆兒直立,杆上有個鴿屋,但裡面並沒有住什麼鴿子;院子一角有個狗窩,但裡面也沒有什麼狗;一群在我看來個頭高得可怕的家禽總是趾高氣揚、氣勢洶洶地走來走去。有一隻公雞總要飛到柱子頂上去打鳴,每當我從廚房窗子朝它看時,它似乎格外注意我,它的樣子兇猛極了,嚇得我發抖。院門邊有一群鵝,我每次走過那裡時,它們就伸長脖子搖搖擺擺地追我,結果正像被野獸困住過的人會夢見獅子一樣,我在夜裡也夢見這些鵝。
有一條長廊,在我看來真是幽幽深長!它從皮果提的廚房一直通到前門。一間黑洞洞的儲藏室就對著它開了個門,那可是一個在夜裡經過時非跑著過去的地方,因為如果沒有人拿著盞光線微弱的燈站在那裡,我就弄不清從那些桶桶罐罐和舊茶葉盒後面會有什麼鑽出來。從那門裡飄出一股又溼又黴的氣味,有肥皂味、泡菜味、胡椒味、蠟燭味、咖啡味,全混在一起。再就是兩間客廳,一間是我們——我母親,我,還有皮果提;因為皮果提幹完一天活後,我們也沒什麼客人時,她就是我們真正的夥伴——晚上坐的客廳,另一間是我們星期天坐的那間最好的客廳,後者很氣派,但並不怎麼舒服,我總覺得那間屋挺悽慘的,因為皮果提曾告訴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反正顯然是很久很久以前——關於我父親的喪事,還說到穿黑外套的那些人。一個星期天的晚上,在那屋裡,我母親向我和皮果提讀有關那拉撒路人如何從死人裡復活①我聽了怕得要命,以至她們後來不得不把我從床上抱起來,把臥室窗外那片安靜的墳地指給我看。在肅穆的月光下,死者都安息在那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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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見《聖經·新約》中馬可福音的第十一章。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的什麼東西能有墓地那些青草一半綠。沒有什麼比得上那裡的樹一半蔭涼,也沒有什麼能比得上那裡的墓碑一半安靜。清早,我跪在母親臥室裡那個小套間的小床上向外看去,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