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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速度,額頭上的熱汗吊線似的滴流下來,當他吃光喝淨期盼再舀一碗的時候,才聽見背後響著賀耀祖的聲音:“你們今日個看見師傅了。我專門把這個好師傅請進門來給你們開開眼界,白嘉軒在咱原上算得頭一個仁義忠厚之人,還是保不定要出敗家子兒,你們沒見過敗家子今日個就見上了,你們要學敗家子他可是個好師傅……”孝文剛剛接住舀來的第二碗麵條,心裡猛然躥起一股火來,想把那碗摔扣到賀家父子當面,臨了卻軟軟坐下挑動細長的麵條進人口中,他吃完之後抹抹嘴巴,回過頭對賀耀狙說:“你看中我當師傅,那我就住下不走了好不好?你啥時間還想讓我當師傅儘管捎話,咱不要工錢只圖個肚兒圓……”
孝文繼續往東南走,越往南走人地愈生疏,一天兩天也難得討一口剩飯一塊饃,卻不斷遭到惡狗的襲擊,迫使他撿起一根木根,而腿腳上被狗咬爛的傷口開始化膿,紫紅的膿血從小腿肚上流過腳腕灌進鞋幫裡。他隨後就開始發燒,強烈的噁心使他乾嘔出一串串帶血的粘液。那一夜他從棲息的廟臺上翻跌下來,渾身象浸透了井水一樣冷顫不止,腦子裡卻得到幾天來的第一次清醒,而且意識到死亡即將臨近了。這一刻突然想起小娥,他放聲痛哭,呼喊著小娥的名字,趔趔趄趄離開廟臺……
經過兩天連挪帶爬殊死的行程,終於眺望得見白鹿村樹木籠罩著村莊了。他在路經熟悉的土壕時一陣情切過度的昏厥,就軟軟地從斜坡上翻滾下去,跌落在大土壕裡。他看見小娥正朝他抿嘴勾眼笑著爬上炕來,右手伸到左腋下款款地解開一個又一個布圪塔紐扣兒,兩隻雪白的鵓鴿兒撲飛出來;她側身倚躺在他的身旁,把一粒搓捻得油亮的土填進煙槍小孔,倆人便你一口我一口地對抽起來;煙勁上足了,倆人便在火炕上折騰瞎鬧,破席上的一根蔑扦刺得他跳起來,趴在炕上撅起光溜溜的屁股,讓小娥捉著給他從皮肉裡挑出扦刺來……孝文從針刺的劇疼裡跳起來,一隻皮毛染著血汙的白狗鳴嗚叫著縱起尾巴跳開了,回頭對他凝視一陣兒,便失望地叫了兩聲溜走了。他抱住腳一看,腳面上和腳掌上留著兩排對稱的洞眼兒,卻沒有血流出來,他猜想自己的皮肉裡大概擠不出一滴血了。他的心頭掠過一幅陰森恐怖的景象,那些被餓死的村道或廟臺下的外鄉人,村裡人恐怕屍體變臭,就吆喝起幾個人把屍首拖到遠遠的坡溝裡,胡亂挖個土坑塞進去埋掉了。狗們隨後跟蹤而至,先是一條几條接著便擁來幾十條顏色各異的大狗小狗公狗母狗,圍著土坑扒挖,一當那無名死屍扒出來,狗們就瘋了似的撕扯噬咬,原上幾乎所有的狗全都變成了野狗,吃人的肉吃得眼睛血紅皮手上也染著血痕。白孝文幾次看過被狗們咬得白光光的人的腿骨,被撕得條條綹綹的爛衫爛褲,不由得一陣痙攣,又軟軟地躺倒在土壕塄坎下,一聲硌耳的車軸擦磨的嘶響傳來,有人趕車到土壕來取土,孝文瞅了一眼,便認出吆車的人是鹿三,不由地閉上眼睛。
鹿三嗆著馬拉的木輪牛車進入土壕,拉緊木閘縛死閘繩,從車廂裡取下鐵鍁和钁頭轉身走向塄坎土的當兒,瞅見蜷臥在旯旮裡的人,他見慣了餓殍臥道所以並不太驚奇,用钁頭尖頭鉤拉一下腿腳,探試一下是死屍還是活物。孝文就支起胳膊揚起頭來,叫了一聲“三叔”。鹿三扔了钁頭跨前一步蹲下身來,雙手扶著孝文的肩膀坐起來:“噢呀呀呀弄成這光景了?”孝文麻木許久的腦袋頓時活躍起來,他意識到自己現在的一言半語,都會以鹿三這個媒介一字不漏地傳達給父親,絲毫的怯弱和懊悔都會使父親得意。他不想讓他得意,於是就說:“這光景不錯,這光景美得很!”鹿三撇了撇嘴角兒:“想想你早先是啥光景,而今是啥光景?”孝文不假思索地說:“早先那光景再好我不想過了,而今這不景我喜悅我暢快。”鹿三聽了,緩緩地站起來退後兩步,和孝文之間形成一段距離,嘲弄他說:“你生裝嘴硬,你後悔來不及了!你原先人上人,而今臥蜷在土壕裡成了人下人!你放著正道不走走邪路,擺著高桌低凳的席面你不坐,偏要鑽到桌子底下啃骨頭,你把人活成了狗,你還生裝嘴硬說不後悔!你現時後悔說不出口喀!”孝文氣得顫顫抖抖:“嗬呀三老漢!別人訓我罵我我倒是罷了,你也來訓我燒騷我,你算老幾?”鹿三冷笑著拍拍胸口,鄙夷地瞅著孝文:“我算老——三。甭看三老漢硬熬一輩子長工,眼窩裡把你這號敗家子還拾不進去!我要是把人活到這步光景,早撥一根求毛勒死了……還知啥人哩?”鹿三從地上撈起钁頭,狠狠地照著塄坎挖起來,土塊嘩嘩譁倒下來,擁堆在腳下,接著又換上鐵頭木鍁,裝滿一車土塊;再把钁頭和鐵鍁架上車幫,牽著紅馬解開閘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