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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這東西我使的著使不著,得先討老弟你個教。”
安老爺道:“老哥哥,你不必往下說,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要找一副吉祥陀羅經被。”那老頭兒聽了,把頭一扭,嘴一撇道:“呣!我要那東西作甚麼呀?我聽見說,那都是那些王公大人還得萬歲爺賞才使得著呢,慢講我這分兒使不著,就讓越著禮使了去,也得活著對的起閻王爺,死了他好敬咱們,叫咱們好處託生啊!不然的時候,憑你就頂上個如來佛去,也是瞎鬧哇!陀羅被就中用了?”安老爺暗暗的詫異道:“不想這老兒不讀詩書,見理竟能如此明決!”因說道:“既如此,老哥哥你倒直說了罷。”
只見他未曾開口,臉上也帶三分恧色,才笑容可掬的說道:“我見他們那些有聽頭兒的人,過去之後,他的子孫往往的求那班名公老先生們把他平日的好處,怎長怎短的給他寫那麼一大篇子,也有說‘行述’的,‘行略’的,‘行狀’的,我也不知他準叫作甚麼。是說些事也不過是個紙上空談哪,可不知怎麼個原故兒,稀不要緊的平常事,到了你們文墨人兒嘴裡一說,就活眼活現的,那麼怪有個聽頭兒的。到了劣兄,可又有個甚麼可寫的?只是我一輩子功名富貴都看得破,只苦苦的願意聽人說一句:”鄧老九是個朋友!‘所以我心裡想著,將來也要弄這麼一篇子東西。這話要不是我從去年結識得老弟你這麼個人,我也沒這妄想。原故,我往往的見那些好戴高帽的爺們,只要人給他上上兩句順他,自己就忘了他自己是誰了,覺著那人說的都是實話,這話除了我別人還帶是全不配。再不想那《神童詩》上說的好:“別人懷寶劍,我有筆如刀。’那文家子的那管筆的利害,比我們武家子的傢伙還可怕。看不得面子上只管寫得是好話,暗裡魂消罵苦了他,他還作春夢呢!老弟,你知道的,愚兄這學問兒本就有限,萬一求人求得不的當,他再指東殺西之乎者也的奚落我一陣,我又看不激,那可不是我自尋的麼?講到老弟你了,不但我信得及,你是個學問高不過、心地厚不過的人,我是怎麼個人兒,你也深知。愚兄別的書是都就了紹興酒喝了,還記得那《古文觀止》上也不知那篇子裡頭有這麼的兩句話,說:”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這兩句話可就應在你我今日了。如今我竟要求你的大筆,把我的來蹤去路,實打實有一句說一句,給我說這麼一篇。將來我撒手一走之後,叫我們姑爺在我墳頭裡給我立起一個小小的石頭碣子來,把老弟你這篇文章鐫在前面兒,那背面兒上可就鐫上眾朋友好看我的’名鎮江湖‘那四個大字。我也鬧了一輩子,人過留名,雁過留聲,算是這麼件事。老弟,你瞧著行得行不得?“
列公,再不想鄧九公這等一個粗豪老頭兒,忽然滿口大段的談起文來,並且門外漢講行家話,還被他講著些甘苦利害,大是奇事。“世有不讀詩書的英雄”,此老近之矣。更不想他又未能免俗,忽然的動了個名想,尤其大奇。然而細按去,那“三代以下惟恐不好名”這句話,不是句平靜話。名者,實之歸也。只看從開天畫卦起,教耕稼,制冠裳,以至刪《詩》《書》,定《禮》《樂》,贊《周易》,修《春秋》,這幾樁實實在在的事,那一樁又不是個名想?只是想不想,其權在人;想得到身上想不到身上,其權可在天。天心至仁且厚,唯恐一物不安其所,不遂其生,怎的又有個叫他想不到身上之說?殊不知人生在世,萬事都許你想個法兒尋些便宜,獨到了這“才名”兩個字,天公可大大的有些斟酌,所以叫作“造物忌才”,又道是“惟名與氣不可以假人”。然則天心豈不薄於實而轉厚於虛,不仁於人而轉人於物呢?不然。這大約就要看看那人的福命可載得起載不起。古今來一班偉人又何嘗不才名兩賦?到了載不起,縱使才大如海,也會令名不終;否則浪得虛名,畢竟才無足取,甚而至於弄得身敗名隳的都有。
只這鄧九公,充其量不過一個高陽酒徒,又有多大的福命?怎的天公保全了他一世,此刻還許他遇著這位安水心先生,要把他成就到名傳不朽?要知只他那善善惡惡的性情,心直口快,排難解紛,急人之急,便是種福的根本。種了這段福,就許造這條命,“才不才”這個名字兒,天已經許他想得到手了,何況這老頭兒還不是個“不才”之輩呢!話雖如此說,又何以見得他名傳不朽呢?且莫講別的,只這位燕北閒人一時閒得沒事幹,偶然把他採入《兒女英雄傳》中,已經比那“有友五人焉”中的“其三人”福命不同了哇!
話休絮煩,言歸正傳。卻說安老爺聽鄧九公講了半日,再不想他益發有這等見解。恰好這句話又正搔著自己癢處,先端起酒來,一飲而盡,說道:“這更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