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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不出去,村民吃不上飯,只好到山上吃樹皮草根。山上能吃的樹皮草根不多,很快吃光了,不少人就到白石坡上挖白色的石頭來充飢。十里八寨的人把這種白色的軟石頭叫做觀音土。觀音土能吃,但吃多了消化不良,最後下頭一堵,把人活活撐死了。
僅上半年,白石坡就被人吃了個大窟窿。
路邊上,餓死的人不計其數。
狗不吃狗骨頭,人卻吃人肉。
要是餓極了,人連狗都不如。
剛開始是吃死人的肉。親人死後,大家煮了吃,用以延續親人的生命。孃老子吃兒女,或者兒女吃孃老子,哪個死了,就吃哪個。後來連大活人也煮吃了。最先吃活人的是乞丐。臨縣有三個乞丐住在一個山洞裡,十天半個月也難得吃上一點東西,後來,其中一人餓得暈死過去了,兩個同伴趁機用石頭把他砸死,煮吃了。
寨子裡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為了延續香火,自己乾脆爬到樹梢上,讓不懂事的孫子孫女在下面使勁搖晃,如果從樹梢上掉下來,死了殘了,孫子孫女就煮吃,如果自己掉下來沒事,就繼續活著,一切聽天由命。
當然也有個別孝順的子女,剜自己身上的肉給孃老子吃。黃玉聖是十里八寨出了名的孝子,家裡窮,有個瞎了眼的老母親,全靠他一個人給在外面做短工養家活口,這一鬧饑荒,就沒有幾戶人家請短工了,就是請,工錢也少得可憐。家裡實在沒東西下鍋了,他就從自己的手臂上剜塊肉下來,給老母親燉湯喝,自己則到山上吃青草樹葉。每每老母親問他,哪來的肉?他就說,現在旱得厲害,沒收成,米太貴,咱們吃不起,只能吃豬肉,這豬肉賣不出去,爛便宜的。老母親就信了,覺得有肉吃也挺不錯的,殊不知,每天都在吃兒子身上的肉。還好,沒多久,政府放糧賑災,黃玉聖才勉強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這期間,父親呼籲當地政府放糧賑災,但沒有人聽他的。父親只好開自家的倉庫救濟難民,派人在路邊上擺“粥攤”,過往難民每人喝一碗粥,後來是半碗。
一時間,難民從四面八方湧來了。
其實,父親的倉庫裡也沒有幾擔穀子,沒幾天就斷了炊,難民還在不斷地湧來。
難民開始打砸搶,先是搶地主的糧倉,然後是搶政府的糧倉。
芷江城頭的難民更是不要命了,無論男女老少,都提著盆子桶子和布袋,不要命地衝向城頭最大的糧倉。保安團的人在糧倉的門口架起兩挺重機槍,他們開始是對著天空放槍,但不管用,然後是對著瘋狂的人群掃射。
然而難民們前赴後繼,踩著屍體不要命的往前衝。
三天三夜下來,機槍手的手軟了,無法扣動扳機。
政府為了控制這種混亂的局面,最後不得不下令,全縣範圍內放糧賑災。
一時間,全縣每條路口都擺上了“粥攤”。
這些“粥攤”都是政府委派地方鄉紳擺的。
“粥攤”前排起了一條長龍,長龍長得望不到頭,長得都讓難民感到絕望。為了儲存體力,飢腸轆轆的難民除了排隊,不得不放棄一切活動了。孩子們不再奔跑遊戲,男人們也停止了對女人的調笑。有些女難民想利用自己的身體優勢向某個男人換取一個稍稍靠前的位置,但是都沒有成功,在飢餓的面前,性這個與生俱來的玩意已經退後到了很不重要的地步。
第十三章 草鞋稅(2)
每個難民每天只能領到一碗稀粥。
為了防止難民重領,領到稀粥的難民就在額頭上打一個藍色的記號。由於“粥攤”的稀粥每天都有限,有的難民排了好幾個“粥攤”也沒有領到那碗稀粥。還有就是,大多地方的鄉紳都在稀粥裡做了手腳,能吃到整碗稀粥的人不多,往往是喝兩三口,碗底的肉就露出來了。
碗底有肉,並非地方鄉紳們是菩薩心腸,而是他們損公肥私,中飽私囊。上面撥下來的大米,被他們偷樑換柱換成了肉。人是鐵,飯是鋼,人餓了只顧吃飯,有錢人家養的肥豬賣不出去,而大米價在一個勁地漲,一升大米竟然賣到了銀元二角四分。
長短工每天的工錢也就七八分銀元,給地主做一天活路,只能買三四兩大米。
政府撥下來的大米,被地方鄉紳用不值錢的豬肉頂替了,白花花的大米進了地方鄉紳的倉庫,然後又變成白花花的銀元,落入了他們的口袋裡。
然而,就在老百姓整天盼著能吃上一碗沒有肉的稀粥時,那些拿槍桿子的大軍閥們卻在一次國宴上為了爭奪一塊叫做權力的骨頭打起來了,就像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