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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街上逛了半個多鐘頭,才在一家美國佬開的服裝裡買了一條裙子,裙子連著上面的衣服,城頭女人穿上這東西,光亮光亮的,這麼光亮的東西,要是往劉翠花的身上一掛,肯定會顯山露水,想到這山水,父親就來勁。還有就是,兩天前協合鄉派人給父親捎了一件好東西——協合鄉第九保保長的委任狀。這委任狀就在裙子上面,上面蓋有國民政府鮮紅的印巴子。有了這印巴子,父親就是保長了。雖說保長官職不大,但大小也是鄉政府委任的地方官,說起話來還是有點份量的。這楓樹寨的事情,還不是保長說了算。
第六章 撞倒鬼(2)
要知道,父親想娶劉翠花,但她的孃老子死活不同意。
現在父親是保長了,這門親事,劉富貴想不同意都難。
想到要娶劉翠花做婆娘,父親就更來勁了。
父親爬上大風坳的時候,盤子大的月亮也跟在屁股後頭爬上來了。
在月亮的映照下,遠處的山和近處的樹木都成了一個個魑魅魎影。
父親在大風坳上片刻不敢停留,換個肩膀扛著木箱子就往山下走。
這就是千年前黃荊用小溪裡的卵石鋪成的那條花街路。
其實,這種花街路在十里八寨到處都有,它們是山寨裡的迎賓路,也是感情之路。遠道而來的客人一旦踏上了花街路,就會聽到小溪潺潺的流水聲,還有水車咿咿呀呀的旋轉聲,就會把客人一直帶到寨子裡。客人到了寨子裡,不分你我,一樣熱情款待。一家的客人,也是全寨子的客人。
路邊的古木參天,一個人大白天走在路上也感到陰森恐怖,更別說是晚上了。林子裡什麼奇怪的聲音都有,鬼哭狼嚎,一到晚上,野狐狸就在林子裡學寨子裡的痴男怨女們唱歌,悽悽切切的。這些聲音當中,貓頭鷹的笑聲最為恐怖。父親一向是藝高膽大,但頭皮還是有點發麻,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有意識的加快了步子。再繞過一個灣子,就是桐木寨了。
現在父親已經在灣子裡了,灣子很深,也很靜。路邊全是數十丈高的桐木樹,月光從數十丈的枝頭上漏過來,父親依稀看得見自己的影子。
妹在河裡撈石頭,
撈得石頭修花街,
撈得石頭修花路,
修了花路等郎來。
為了給自己壯膽,父親輕輕哼著婆娘王教他的修路歌。就在父親哼著修路歌,快步經過其中一棵桐木底下時,隱隱聽到有人叫了一聲:“地流哥。”
父親抬眼一看,前面沒人。
父親又回頭看了後面一眼,後面也沒人。
就在這時,樹梢上“嘩啦”一聲,似乎有東西掉下來了,輕飄飄的。
父親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女子披頭散髮地從數十丈的樹梢上掛下來。
父親嚇得一屁股跌坐在路中央,木箱子“哐啷”一聲,掉在路邊上。
父親揉揉眼睛細看時,哪來麼子女子,只有月亮靜靜地掛在樹梢上。
父親知道自己遇到女鬼了,趕緊從路邊上扯了一根芭芒草,反手打了一個節,捏在左手上,然後扛起木箱子,拼命地往家裡跑。對了,晚上走夜路的時候,十里八寨的人喜歡用芭芒草打個反節捏在手上,據說這樣可以辟邪。
一進屋,父親把箱子一扔,然後拍著胸口說:“買,買,我剛才在路上撞到女鬼了。”十里八寨的娃崽管自己的母親叫買。婆娘王忙問:“在哪裡?”
“桐木寨進去點的灣子裡。”
“那肯定是劉翠花。”
“什麼?劉翠花死了?”父親難以置信地看著老媽子。
婆娘王點點頭,說:“二月間死的,新婚那天夜裡上的吊。”
父親最後一次見到劉翠花是正月十五元宵節那天。竹子寨的人到楓樹寨舞龍燈,父親跟著去看熱鬧。父親在楓樹坡上看到劉翠花留在路邊的標記後,就推說肚子痛,然後捂著肚子哼哼嘰嘰地回到田灣的爛牛棚裡。十里八寨的男女幽會時,都會在某個指定的地方放點東西,有時候是一截樹枝,有時候是一個草標,這是幽會的暗號和密碼。男女雙方只要看到樹枝和草標,就知道對方的行蹤了。約會的時候,如果女方先到達約會地點,就先在約會地點的路口留下一個標記,而這個標記的含義,只有赴約會的情人知道,有如密碼一般。不過,也有一般人都能看得懂的草標。一把草上結個疙瘩,疙瘩結在草尖上,草根朝著幽會的地方,則暗示,有一方先到了。後者看到這個草標後,必須留下另一個草標,疙瘩結在草的中部,橫放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