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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夫婦就斷了念頭,要替兒子別娶。又聞得人說,路公有個螟蛉之女,小字錦雲,才貌不在玉娟之下。另央一位冰人,走去說合。路公道:“婚姻大事,不好單憑己意,也要把兩個八字合一合婚,沒有刑傷損克,方才好許。”觀察就把兒子的年庚封與媒人送去。路公拆開一看,驚詫不已:原來珍生的年庚就是錦雲的八字,這一男一女,竟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的。
路公道:“這等看來,分明是天作之合,不由人不許了,還有什麼狐疑。”媒人照他的話過來回復。觀察夫婦歡喜不了,就瞞了兒子,定下這頭親事。珍生是個伶俐之人,豈有父母定下婚姻全不知道的理?要曉得這位郎君,自從遇了玉娟,把三魂七魄倒附在影子上去,影子便活潑不過,那副形骸肢體竟象個死人一般。有時叫他也不應,問他也不答。除了水閣不坐,除了畫欄不倚,只在那幾尺地方走來走去,又不許一人近身。所以家務事情無由入耳,連自己的婚姻定了多時還不知道。倒是玉娟聽得人說,只道他背卻前盟,切齒不已,寫字過來怨恨他,他才有些知覺,走去盤問爺孃,知道委曲,就號啕痛哭起來,竟象小孩子撒賴一般,倒在爺孃懷裡要死要活,硬逼他去退親。又且痛恨路公,呼其名而辱罵,說:“姨丈不肯許親,都是他的鬼話!明明要我做女婿,不肯讓與別人,所以藉端推託。若央別個做媒,此時成了好事也未見得。”千烏龜,萬老賊,罵個不了。
觀察要把大義責他,只因驕縱在前,整頓不起。又知道:“兒子的風流原是看我的樣子,我不能自斷**,如何禁止得他?”所以一味優容,只勸他:“暫緩愁腸,待我替你畫策。”
珍生限了時日,要他一面退親,一面圖謀好事,不然,就要自尋短計,關係他的宗祧。
觀察無可奈何,只得負荊上門,預先請過了罪,然後把兒子不願的話,直告路公。路公變起色來,道:“我與你是何等人家,豈有結定婚姻又行反覆之理?親友聞之,豈不唾罵!令郎的意思,既不肯與舍下聯姻,畢竟心有所屬,請問要聘那一家?”觀察道:“他的意思,註定在管門,知其必不可得,決要希圖萬一,以俟將來。”路公聽了,不覺掩口而笑,方才把那日說親,書檯回覆的狠話直念出來。觀察聽了,不覺淚如雨下,嘆口氣道:“這等說來,豚兒的性命,決不能留,小弟他日必為若敖之鬼矣!”路公道:“為何至此?莫非令公郎與管小姐有了什麼勾當,故此分拆不開麼?”觀察道:“雖無實事,頗有虛情,兩副形骸雖然不曾會合,那一對影子已做了半載夫妻。如今情真意切,實是分拆不開。老親翁何以救我?”說過之後,又把《合影編》的詩稿遞送與他,說是一本風流孽賬。
路公看過之後,怒了一回,又笑起來,道:“這樁事情雖然可惱,卻是一種佳話。對影鍾情,從來未有其事,將來必傳。只是為父母的不該使他至此;既已至此,那得不成就他?也罷,在我身上替他生出法來,成就這樁好事。寧可做小女不著,冒了被棄之名,替他別尋配偶罷。”觀察道:“若得如此,感恩不盡!”觀察別了路公,把這番說話報與兒子知道。珍生轉憂作喜,不但不罵,又且歌功頌德起來,終日催促爺孃去求他早籌良計,又親自上門哀告不已。路公道:“這樁好事,不是一年半載做得來的。且去準備寒窗,再守幾年孤寡。”路公從此以後,一面替女兒別尋佳婿,一面替珍生巧覓機緣,把悔親的來歷在家人面前絕不提起。一來慮人笑恥,二來恐怕女兒知道,學了人家的樣子,也要不尷不尬起來,倒說:“女婿不中意,恐怕誤了終身,自家要悔親別許。”哪裡知道兒女心多,倒從假話裡面弄出真事故來。卻說錦雲小姐未經悔議之先,知道才郎的八字與自己相同,又聞得那副面容俊俏不過,方且自慶得人,巴不得早完親事。
忽然聽見悔親,不覺手忙腳亂。那些丫鬟侍妾又替她埋怨主人,說:“好好一頭親事,已結成了,又替他拆開!使女婿上門哀告,只是不許。既然不許,就該斷絕了他,為什麼又應承作伐,把個如花似玉的女婿送與別人?”錦雲聽見,痛恨不已,說:“我是他螟蛉之女,自然痛癢不關。若還是親生自養,豈有這等不情之事!”
恨了幾日,不覺生起病來。俗語講得好:說不出的,才是真苦。
撓不著的,才是真痛。
她這番心事,說又說不出,只好鬱在胸中,所以結成大塊,攻治不好。
男子要離絕婦人,婦人反思念男子,這種相思,自開闢以來,不曾有人害過。看官們看到此處,也要略停慧眼,稍掬愁眉,替他存想存想。且看這番孽障,後來如何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