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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何益於天下
楚帝開口曰“德薄”,是天子罪己也。
三分香氣樓逃楚,坊間傳曰楚廷大肆以私產充公庫,以補國勢日衰,境內諸商風聞而懼,大批逃金……未聞天子罪己。
他只是減商稅、固國法,親見諸商,撫重人心。
革新國制,多有世族不忿,勳老哭於太廟、罵於酒後者不絕,朝野頗見動盪……未聞天子罪己。
他只是駕車太廟送勳老,風聞奏事付一笑,而後繼續推政,一意行之。那些勳老罵他可以,哭太廟也可以,要真個攔新政,他也就抬手一刀。
河谷大敗,人心惶惶,朝野驚懼……未聞天子罪己。
他只是厲兵秣馬,做好迎接下一次大戰的準備。
當今楚帝,是個從不認錯的人。
今日劍斬超脫者公孫息,建立無上武勳,他卻因諸葛義先之死而自罪。
誠可見其悲。
作為楚太祖熊義禎時代的最後一個標誌性人物,諸葛義先的隕落,似乎也意味著歷史的真正翻篇,此時正是新政如火如荼,是今楚“革開國之弊”。
但告別過去,往往也伴隨著痛苦。
鬥昭在公孫息的設計下絕巔架橋,剛踏足絕巔,就被公孫息掠走。
姜望和鬥昭的意識,混同在三途橋中,被公孫息輕易搬動。前者真身在隕仙林,後者是在大楚皇宮成就的絕巔。
公孫息要想完整地吞掉這兩尊絕巔,嚥下陰陽真丹,隕仙林是必然的落腳點。
而熊稷以霸國天子之尊,潛於鬥昭白日夢中,一劍將祂貫喉,這簡直是命中註定!
諸葛義先有沒有算到這一點?
他是不是利用左囂和姜望之間的情感,不顧惜姜望的性命?
永遠沒有答案了。
但他給了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他說他無法捕捉超脫者的手段,他說他不能算盡,只是做足了方方面面的準備。
姜望現在也的確還活著。
左囂不能再怨。
諸葛義先亦是他的長輩,他亦是諸葛義先所庇護的楚人。
在如此時刻,他只是握住旗幟,略略低頭,向這位傳奇星巫,致以一個大楚軍人的緬懷。
安國公伍照昌,大楚太子熊諮度,皆披甲冑,亦如此儀。
大楚國師梵師覺則是合掌於彼,低誦往生經,倒不是他對諸葛義先有什麼格外感觸,說實話他到現在都有些懵懵懂懂,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幹起仗來,怎麼波雲詭譎華光萬轉後,就突然死了一尊超脫者,怎麼轉頭諸葛義先也死了……
只是一個奉國一生的老人離世了,他總歸希望對方瞑目。
他單純地希望眾生都不苦,如果這個願望不可實現,那至少別苦了師弟。
星辰黯滅後的天空,復晴方雨。俄而云滾雷翻,轟鳴漸來又漸遠。
自此天機混淆,不可測度。
超脫死,日月斬衰,天地為之祭奠。
無論公孫息最後是以什麼樣的方式死去,是怎樣不名譽,祂曾經抵達過的境界、擁有過的力量,都配得上一場天機的海嘯,日月的狂瀾。
諸葛義先死,只有章華臺裡星河微漾。當然他也“大益於天”,生時竭於楚,死後竭於天地。而他在人心之中的懷緬,必然不止四十九天。
楚天子自言“德薄”,而諸方各有其悲。略為緬懷之後,他將赤凰帝劍提在手中,忽道:“太子!近前來!”
熊諮度全甲在身,趨數步而半跪於君前:“末將聽令!”
這傢伙除了做囚徒的時候不太像囚徒,其它時候無論做什麼都像模像樣。築城一絲不苟,披甲就令行禁止。穿上禮服就是太子,扯散了頭髮是個閒漢。
皇帝看著他,慢慢地把赤凰帝劍抬起來。
隕仙林中,氣氛為之一肅。
熊諮度養望多年,出獄即受太子位,大家也都看得出來,楚帝有交付天下的意思。
但楚帝今日建此不世武勳,威加六合,過往的困頓已經被斬開!
可以說帝國內外,再無人能逆拂其意。那至高無上的權柄,他還願意放手嗎?
皇帝若不願放權,太子就是最大的對手。
此天子之劍,能削天下,割貴名,臣子之生死榮辱,都在他一念之間。無論是你文臣、武將、宗室,抑或神而明之、當世真人、衍道絕巔!
熊諮度半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保持著應命的姿態。
他是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