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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神秘主義其實並沒有什麼神秘,不過是在尋常事物之中見出不尋常的意義。這仍然是移情作用。從一草一木之中見出生氣和人情以至於極玄奧的泛神主義,深淺程度雖有不同,道理卻是一樣。
美感經驗既是人的情趣和物的姿態的往復回流,我們可以從這個前提中抽出兩個結論來:
一、物的形象是人的情趣的返照。物的意蘊深淺和人的性分密切相關。深人所見於物者亦深,淺人所見於物者亦淺。比如一朵含露的花,在這個人看來只是一朵平常的花,在那個人看或以為它含淚凝愁,在另一個人看或以為它能象徵人生和宇宙的妙諦。一朵花如此,一切事物也是如此。因我把自己的意蘊和情趣移於物,物才能呈現我所見到的形象。我們可以說,各人的世界都由各人的自我伸張而成。欣賞中都含有幾分創造性。
二、人不但移情於物,還要吸收物的姿態於自我,還要不知不覺地模仿物的形象。所以美感經驗的直接目的雖不在陶冶性情,而卻有陶冶性情的功效。心裡印著美的意象,常受美的意象浸潤,自然也可以少存些濁念。蘇東坡詩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竹不過是美的形象之一種,一切美的事物都有不令人俗的功效。
四、希臘女神的雕像和血色:美感與快感
我在以上三章所說的話都是回答“美感是什麼”這個問題。我們說過,美感起於形象的直覺。它有兩個要素:
一、目前意象和實際人生之中有一種適當的距離。我們只觀賞這種孤立絕緣的意象,一不問它和其他事物的關係如何,二不問它對於人的效用如何。思考和慾念都暫時失其作用。
二、在觀賞這種意象時,我們處於聚精會神以至於物我兩忘的境界,所以於無意之中以我的情趣移注於物,以物的姿態移注於我。這是一種極自由的(因為是不受實用目的牽絆的)活動,說它是欣賞也可,說它是創造也可,美就是這種活動的產品,不是天生現成的。
這是我們的立腳點。在這個立腳點上站穩,我們可以打倒許多關於美感的誤解。在以下兩三章裡我要說明美感不是許多人所想象的那麼一回事。
我們第一步先打倒享樂主義的美學。
“美”字是不要本錢的,喝一杯滋味好的酒,你稱讚它“美”,看見一朵顏色很鮮明的花,你稱讚它“美”,碰見一位年輕姑娘,你稱讚她“美”,讀一首詩或是看一座雕像,你也還是稱讚它“美”。這些經驗顯然不盡是一致的。究竟怎樣才算“美”呢了一般人雖然不知道什麼叫做“美”,但是都知道什麼樣就是愉快。拿一幅畫給一個小孩子或是未受藝術教育的人看,徵求他的意見,他總是說“很好看”。如果追問他“它何以好看了”他不外是回答說:“我歡喜看它,看了它就覺得很愉快。”通常人所謂“美”大半就是指“好看”,指“愉快”。
不僅是普通人如此,許多聲名煊赫的文藝批評家也把美感和快感混為一件事。英國十九世紀有一位學者叫做羅斯金,他著過幾十冊書談建築和圖畫,就曾經很坦白地告訴人說:“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一座希臘女神雕像,有一位血色鮮麗的英國姑娘的一半美。”從愉快的標準看,血色鮮麗的姑娘引誘力自然是比女神雕像的大;但是你覺得一位姑娘“美”和你覺得一座女神雕像“美”時是否相同呢了《紅樓夢》裡的劉姥姥想來不一定有什麼風韻,雖然不能邀羅斯金的青眼,在藝術上卻仍不失其為美。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同時做許多畫家的“模特兒”,可是她的畫像在一百張之中不一定有一張比得上倫勃朗(荷蘭人物畫家)的“老太婆”。英國姑娘的“美”和希臘女神雕像的“美”顯然是兩件事,一個是隻能引起快感的,一個是隻能引起美感的。羅斯金的錯誤在把英國姑娘的引誘性做“美”的標準,去測量藝術作品。藝術是另一世界裡的東西,對於實際人生沒有引誘性,所以他以為比不上血色鮮麗的英國姑娘。
美感和快感究竟有什麼分別呢了有些人見到快感不盡是美感,替它們勉強定一個分別來,卻又往往不符事實。英國有一派主張“享樂主義”的美學家就是如此。他們所見到的分別彼此又不一致。有人說耳、目是“高等感官”,其餘鼻、舌、面板、筋肉等等都是“低等感官”,只有“高等感官”可以嚐到美感而“低等感官”則只能嚐到快感。有人說引起美感的東西可以同時引起許多人的美感,引起快感的東西則對於這個人引起快感,對於那個人或引起不快感。美感有普遍性,快感沒有普遍性。這些學說在歷史上都發生過影響,如果分析起來,都是一錢不值。拿什麼標